一次。 这还算好的,前些年,方一三年都不会见他一次。 如果时间还长,那么他有的是责怪的时间,但很不幸的是,方一连三个月可能都活不到了。 宿郢没办法说什么,也不知道方一这样隐瞒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是为了什么,他连责怪对方的立场都没有,毕竟他们只是认识了两天的人,如果不是他倒贴着每月去探监,恐怕对于方一来讲,他不过就是个给他施过恩的路人,是个磕磕头就能够了结一切缘分的对象。 那一阵子,为了给方一治病,他十年攒下来的财富如流水般地花,没有丝毫心疼,几个月下来花了百来万,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是住最好的监护室,用最好的医疗手段,如果不是病情已经发展到不能出国的地步了,怕是他还会想办法弄来私人飞机把人送出国去抢救。 他这番付出让冯庆都感到疑惑,私底下还悄悄地问过他为什么。一个在方一入狱前两天才认识的人,到底是图什么,能让他付出这么多? 没有人知道。对于这个问题,宿郢保持了沉默。 方一住院后,宿郢放弃了所有的工作和私人生活,在医院旁边买了房子住了下来,以方便照顾方一的生活起居。后来发现方一只有握着他的手才能睡得安稳以后,就干脆住在了医院里,在病房里放了个沙发,困了就握着方一的手在沙发上眯一会儿,醒了就在一旁拿着铅笔安静地画画。 这些年来,他画画的水平虽然没什么提升,但是却不再被画馆的李女士评价为空有技巧,没有灵魂了。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画是有灵魂,什么样的是没有,但这也不太重要,他画画也不是为了什么灵魂,而是为了方一。 当年一次次探监却一次次地被方一拒而不见后,他深深地感到茫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知道要如何跟方一沟通。 他想过,既然方一这么不知好歹,那么他也不要管了。管这些干什么呢?反正最后这人最后还是要死的。 在这样的想法下,宿郢有整整一年没有去探过监。刚开始还会想着念着,但到了后来,也就被他刻意地忘了。他仿佛习惯了,也仿佛忘记了方一这个人,直到有一天,监狱长找到他谈话,含蓄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探监了? 他没说话。 监狱长跟他东说西扯,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道:他这些年只接受过你送来的东西,你前年带给他的手语书他都看完了,这段时间又在翻来重新看。 宿郢想,看来他还该为此感到荣幸。 也许是脸上生闷气的表情太过明显,监狱长叹了口气:你前几年每个月都来,虽然方一没有见你,但是我们能感觉到他至少还有个盼头,每次你来的时候,他其实都在探监室门外,只不过没进去,我们刚开始以为他是不想见,后来发现他每次都会来,但每次都是来了就走,不会露面,所以我就问了他原因。 什么原因? 他没说,但我猜到了。你知道有句诗叫近乡情更怯吗?这位已经中年的监狱长像个父亲一样和善地笑了笑,道。 宿郢紧了紧手。 他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敢见你。 他连杀人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监狱长用他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看着宿郢,道:他判的是无期,不是一年两年三年,你跟他没有亲属关系,你就算来,能来多久,就算等,能等多久?如果说有一天你腻了不想等了,就像现在这样 监狱长没说完,但他的未尽之意已清清楚楚:有时候最让人绝望的,不是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希望,而是见过了希望以后又失去希望。 艾米丽迪金森在诗中曾这样写道: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第86章 采生折割(十九)结局 大结局(下) 方一醒的时候, 看到了握着他的手偏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男人。 那男人长得很好看。眼睛好看,眉毛好看, 鼻子好看, 嘴巴也好看,连头发丝儿都比别人的顺些。他讲不来什么有格调的话, 也用不来什么好听的词,只知道在他见过的那么多人里,就这男人是最让他喜欢的。 从第一眼, 这男人还是个高高瘦瘦又黑又干的小民工的时候, 他就觉得男人好看,虽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好看在哪里,但看见那张脸就觉得喜欢。只一眼, 这人的样子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不过看归看, 他从没想过要跟这人发生什么交集。就算只是个小民工, 也比他这种风餐露宿、跪行千万里的乞丐好了十万八千倍。不管体面不体面, 至少还有站着的能力, 还有活着的尊严。不像他这样的人, 就算多看别人几眼,别人都会嫌晦气。 多年的乞讨生活已经让他深深地明白什么叫人性、什么叫阶级、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命。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