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那么红了,便起身推门,迫不及待地朝花厅跑去。 不怨宁殷吗?自然是怨的。 无坟无冢,她心里还残存着成为孤魂野鬼的恐慌,恨不能立即挺身找到宁殷,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怨报怨,也无甚可怕的。 可惜,自己并不知道如今的宁殷身在何方。 即便是前世,宁殷也将自己过往藏得很紧,没人知道他被赶出宫的那五年间他流亡去了何处,又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人们记得的,只有他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模样,一步步,将深宫变成他复仇的战场。 直到这一刻,虞灵犀才意识到,自己对宁殷的了解如此稀少。 何况,眼下有比找宁殷算账更重要的事! 她想念阿爹阿娘,想念这个还不曾覆灭的家! 大将军府巍峨富庶,秋色正浓,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模样。 虞灵犀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恨不能脚下生风,奔向爹娘的怀抱。 刚穿过庭院,便听花厅内传来一个熟悉温婉的女声:“何时启程?” 雄厚的男声,低沉道:“十日后。” 是阿爹阿娘! 虞灵犀心下狂喜,提裙奔上石阶。 厅中妇人默了片刻,嗔怪道:“……夫君非得这个时候领旨出征吗?大女儿不在家,岁岁又还病着,妾身独自一人,如何支撑?” 男人安抚道:“圣上口谕已下,岂能抗旨不遵?不过小战而已,夫人不必忧怀。”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虞灵犀僵在门外。 她险些忘了,天昭十三年秋,阿爹和兄长奉命北征,却受奸人所害,饮恨战死。 算算时间,爹娘方才所议的……多半就是此事。 雀跃的心还未来得及飞上天际,便折翼堕回深渊。 这场北征才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若是父兄没有北上,虞家不曾没落,她也就不会沦为人人可欺的孤女,莫名其妙死在宁殷的榻上…… “岁岁,你病刚好些,怎么又出来吹风了?”妇人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 熟悉的乳名,给人以镇定的力量。 因她儿时体弱多病,喝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母亲便去慈安寺为她求了这两个字,企盼她“岁岁常安宁”。 “阿娘!”虞灵犀情绪决堤,紧紧抱住了这个纤弱温柔的妇人。 一切仿若尘埃落定。 “怎么了,岁岁?”虞夫人抚了抚她的背脊,只当她在撒娇。 “就是……想您了。”虞灵犀摇了摇头,前世种种涌在嘴边,却无法诉说出口。 一切都过去了,她不忍阿娘伤心。 虞灵犀又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高大男人,眼眶一热:“阿爹。” 阿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面容粗犷,两鬓微霜,官袍前绣的狮子威风凛凛。 而他身后,长子虞焕臣穿着天青色束袖戎服,剑眉星目,抱臂望着妹妹笑:“病了一场,怎么变呆了?” 这便是虞家的两根顶梁柱,虞灵犀的避风港。 虞灵犀的视线落在阿爹的食指上,那枚象征家族荣辱的兽首戒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前世母亲将这枚指环交给她,嘱咐她定要好好活下去,可她没有做到…… 这辈子,她定要弥补所有缺憾! 虞灵犀鼓起勇气,轻声道:“阿爹,兄长,你们能否不要北上?” 虞将军虎目中含着柔情,哄道:“不行啊,乖女。” 虞焕臣倚在窗边擦拭佩剑,朗声道:“圣上点将,是对虞家的信任,岂能说不去就不去?” 虞灵犀向前一步,难掩急切:“若此行有诈呢?朝中武将不少,可皇上偏偏点了阿爹和父兄,小小骚乱,用得着虞家父子两员大将一同前往吗?” 虞将军却是笑了。 他抬起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女儿的鬟发:“乖女年纪小,还不懂。国泰方能民安,阿爹是武将,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 意料之中的回答,虞灵犀心一沉,湿红了眼眶。 父兄一生杀伐,不信鬼神,不惧宵小。即便自己将重生种种和盘托出,阿爹和兄长也依然会选择北上出征。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忠肝义胆,视君命大如天。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