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了,等儿臣将她教好了再说,若没有什么旁的事,以后裴氏也不用往您这边来。” 他说这话时客气有礼,却疏离得无法攀及,徐缓宽顺,滴水不漏,从神情上看不透任何意思,叫姜贵妃的话在喉咙噎住。 “太子!”姜贵妃气急,这一声出来,蓦然察觉自己失态。 太子自成年后,便对姜家颇有微词,但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的母族,也是他作为储君的底气。 他今日瞧着客气,却让姜贵妃心下隐隐不痛快,如同触到深湖下的坚硬暗礁。 这个孩子的轮廓与他父亲一样,不增减一分的干净利落,鼻梁挺直,有那么一瞬,姜贵妃从他看似谦恭的面庞下,一缕逼仄的威严,森然亮出雪光。 她悚然一惊……太子明明是她打小抚养的,她却无端端想到另一个,被她锁在角落,小困兽似的,黑发雪肤,眉眼阴郁,气质暴戾的孩子,一对眼眸亮得要吃人。 不会的,眼前的太子是她的孩子,是完美的大骊继承人。 姜贵妃不愿与太子伤了和气,抚了抚眼角,朝徐嬷嬷看了一眼。 徐嬷嬷站出来,面上凑出和蔼的笑意,褶子里,锋利得杀人不见血。 “娘娘也是关心殿下,她作为您的母妃,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奴婢倒听闻一事,太子妃未出阁时,裴家与昭王府来往亲密,她一年有半年常住在昭王府,昭王是先帝幼子,年轻风流,她重病的那段日子,都是昭王为她——” 她蓦然提起这头,便是告诫殿下,裴氏是昭王的人,她更将这层关系往暧昧上引。 陈敏终的目光慢慢落定在她身上,徐嬷嬷只觉得这目光极重,虚汗沁生。 黄杨木八角鸟笼,雪顶一翎红的鹦哥儿正悠闲踱步。 他手中的沉香珠忽然一把掷在鸟笼子上,咣啷震响,笼子跌落,惊得人猝不及防,羽毛杂乱地飘零,慢悠悠地落在贵妃眼前,鲜艳惶惑。 鹦哥儿吓得乱跳,昂贵的紫奇楠沉香珠四溅。 线被绷断,“啪哒啪哒”滚落了一地,哪里都是,蹿到贵妃鞋底,叫她心神恍惚,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聒噪的畜牲。” 陈敏终垂眸,打理了一下袖口,目露嫌恶之色。 一时间气氛凝重,殿外的宫人屏住呼吸,生怕撞在主子气口上。 殿下面无愠色,淡淡的,神情云淡风轻,仿佛只是说了一只鹦哥儿一句,他本来也犯不着计较。 这番指桑骂槐叫徐嬷嬷低了头,老脸臊得通红,又恼恨又不敢多言。 她资辈大,是从前在姜家伺候过老祖宗的人,连主子也对她敬重,不当做寻常下人看待。 贵妃怔住了,她的目光不肯放过这个儿子。 太子高眉骨高山根,此刻一敛眸,长睫投落阴影,将万千色彩压得晦暗,城府感更深。 他与暴君一模一样,深湖之下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便会杀机毕现,在此之前,只是愈发平静,飞鸟掠过也掀不起风波。 潮水一层层退却,摸不清边线,只叫人揣测恩威。 仅仅一刹那,贵妃的嘴唇隐隐颤抖,她怀疑这个太子是她的二儿子。 绝无可能!二儿子已经死了,她叫裴老爷亲手处置的! 陈敏终说:“徐嬷嬷年岁大了,你儿子年初在乡里打杀了人,逃到邺县,昨日官府说是刚抓到人,儿臣请母妃开恩,让她出宫去瞧一瞧自己儿子吧。” 徐嬷嬷瞬间脸色惨白,姜贵妃细眉一压。 徐嬷嬷的儿子并没有逃,而是大摇大摆地继续在乡里横行,有姜家庇佑,官府也不敢拿人。 他落了网,必定是太子叫人拿的。 香插的白烟,一缕一缕,战战兢兢,悠长又沉重地缭绕在人眼前。 “太子……你。”姜贵妃心神失守。 太子不言不语,起身时,叫人窒息得喘不过来气。 这副年轻躯体里着实流淌了暴君的血,闷声不响地施威、压迫、锱铢必较。 没人能从他眉眼间窥得一丝情绪。 姜贵妃的面色阴云密布,难堪得像抹了锅灰,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要将徐嬷嬷逼出宫,徐嬷嬷照料她多年,替她出谋划策,有如臂膀。 太子究竟是不满意什么?他为何要把自己身边唯一亲近的人逼走。 陈敏终眸光一抬,平静地与她对视。 眼前的人是他的母亲,他一直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一点什么,直到她三番五次地谋杀他。 姜贵妃扣住桌角的手,骤然松开。 这时,她心头猛然回想起姜曳珠的话。 太子处处针对姜家,倒像跟姜家有仇似的。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