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了。气氛一时更僵硬了。 贺予不记得上一次他们一家三口这样坐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太久了。他看贺继威和吕芝书的脸,甚至都是陌生的。 对他而言,父母似乎更像是微信联系人里的那两个头像,那些扁平的声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贺予问。 “不急啊。”吕芝书立刻说,肥胖的脸上堆了甜腻膩的笑,因为堆得太满,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你弟现在也住校了,我们不用看着。何况贺予啊,你快把妈给吓死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竟似哽咽。 贺予冷眼看着,经历了电视塔事件,他的心和从前不再一样了,变得非常的冷且硬。 但他也懒得和他们多废话,最后轻轻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很好。” 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画面看似温馨,实则暗潮汹涌。 “我吃完了,可以先上楼吗?” “啊,好。你去吧,去吧。”吕芝书虽然被贺予弄得不怎么舒服,但她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连对儿子都可以做到皮里阳秋,“好好休息,妈明天给你炖鸡汤好吗?” “……随便吧。”贺予淡道,离了桌,径自上楼了。 吕芝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上走廊深处。 贺继威:“你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别说他了,连我都不适应。” 吕芝书:“我对我儿子好怎么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可是他亲妈啊……” 贺继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我公司还有点事我明天得去趟青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你说,我想过了,之前是我欠他太多,我得好好补偿他,你也别出去太久,工作嘛,哪儿有孩子重要……” 贺继威叹了口气:“.这话你嘴里说出来很让人怀念。” “像是你刚怀他的时候告诉我的。”贺继威笑笑,眼神很深,竟似有些难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吕芝书:“老贺……” 贺继威已经转身走了。 贺予躺在卧室床上,不用和吕芝书贺继威虚伪客气之后,他的眼神就有些散乱。 他看着天花板,和过去的一周一样,他一个人独处发呆的时候,就会捋着之前的事“咚——咚——咚——” 不期然的,老宅的大座钟又敲响了。 声一声沉闷浑厚地叩击在他心里,就像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就像那个他站了很久,也等不来哪怕一个人的陪伴的十三岁生日夜。 想到那个生日夜,他不由地又想起了谢雪。 不但他的父母从没有多少关心过他,就连谢雪也只是他在极度孤独和极度病态中部分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她是真实的,但又非完全真实的,得知了这一真相,他对谢雪的感觉变得很复杂。 其实一切都早有预料的,是不是? 他以前总是觉得谢雪记性不好,有些东西他还清晰地记得,可她却说没有印象。 他那时候还和她说,真不知道你这记性是怎么样考上大学的。 他从来就没怀疑过那些事情或许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场他脑内的狂想。 那个“她”并不存在,并不全然真实。 甚至连他的潜意识,都知道他在进行着自我保护,自我欺骗。 他曾经写编导课的作业,写一个头七回魂的男孩。男孩死后的灵魂叩响了老师的门,他坐下吃点心,喝姜茶.然而等老师第二天醒来,桌上的饼干ー片未少暖心的姜茶也冻成了冰。 男孩根本没有来过,是假的,是一个不存在实体的魂他的大脑能编出这样的故事,难道不是在投射他自身对谢雪的想象? 故事里不曾动过的曲奇饼干,故事外不曾存在的生日蛋糕。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