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那一天请假去送秦老最后一程的。 得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 而谢清呈,什么也不是。 这世上甚至再没有一个人知道,秦慈岩遗物里那一块手帕是谁送的。 是谁在那方手帕上令绣娘写:致老师。 谢清呈曾死于追查父母命案的真相中,是秦慈岩给了谢清呈第二次生命。 一个永失爱子的男人,和一个父母见弃的少年,在那一年飘雪的燕州相遇了。 然后就是长达二十年无人知晓的陪伴。岁月悠长,男人成了老者,少年也奔不惑。他们如师徒,如父子,如兄弟,如战友,在亿万年的时光中,个人的情谊也许是转瞬即逝的,但永远不会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所有真诚的情感,所有崇高的理想,所有纯粹的善良,都拥有着这天地间最沉重,最伟大的力量。 这是易北海那些行尸走肉的人终其碌碌一生,也明白不了的道理。 什么也不是的谢清呈,在他师父火化的那一天,留守在诊室里,接受一个又一个病人哀诉着自己的不幸。 十点半的时候,他按下了暂停叫号的按钮。 他起身,来到窗边,那一方小小的窗子竟成了连接他与老师最后的桥梁。 曾经无数次,秦慈岩借故来他们科室散散步,就是这样在窗边和谢清呈笑着说两句话,抽一支烟。 谢清呈那时候特别烦他,说你能不能别抽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医生,总是这样抽烟像什么话。 秦慈岩就哈哈地笑起来,说,小兔崽子又在管你老师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就和那一年秦慈岩把手伸给坐在台阶上困顿不已的他时,一模一样。 鸣笛声响了,警车开道,哪怕是在医院的高楼上,也能听见下面自发送别秦院士的人们的哀哭。 他们目送着殡葬车在大道上庄严而缓慢地行驶,手里持着洁白的菊花,口中齐齐念着诸如“悬壶济世”,“国士无双”之类的送悼词。 可是站在小窗旁的谢清呈隔着雨幕看着那灵车,回忆起的却只有秦慈岩笑眯眯地说: “小谢,你又训我。” “如果舟舟还活着,那他和你差不多大,他保不准也会和你一样对他老爸耳提面命。” 舟舟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以至于一个白发人送黑发的父亲,终于可以在那些阳光灿烂的午后,和谢清呈这样平静又温柔地提起。 而谢清呈此刻看着他远去,点了支烟。 然后他把它搁放在秦慈岩曾经好多次伫立着抽烟,和他说笑过的窗边。 烟灰簌簌。 青霭在大雨瓢泼中幻化成了布鲁克林的水母们,从更早的岁月里,从秦慈岩留美求学,秦院士还是小秦同学的岁月里游曳而来,向这位洁白无垢的长者道别。 “这是最后一支烟了,老秦。” 谢清呈站在烟气中,轻声喃语,合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香烟的气息让他变得很宁静。 好像秦慈岩还没走,什么恐怖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那个老头儿还微佝偻着背,站在他身边,过一会儿就要回到隔壁的办公室里,临走前会轻带上他的门。 谢清呈甚至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那细微的“咔哒”一声。 可是他知道那不过就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他的老师,他的半父,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医生,他以后再也遇不到的良师慈父。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