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呈抬手用力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别那么多废话。快上去。我把应急扳拉下来。快点!” 贺予:“我不走。” “你走了我可以另想办法,你不走你就和我耗在这里!时间就剩那么点了,你还要和我赌这个吗?!”谢清呈威胁贺予和威胁陈慢是一个路数。 要么不浪费另一个人的牺牲,总有一个被救。 要么,就是赌上两条人命为代价。 谢清呈的魄力一直是很强的,没有哪个小辈在他面前能撑过去,坚持自己的选择。 但,贺予是个例外。 贺予在火光中,在越来越难以呼吸的这间地下室,他望着脸颊擦伤,衣衫狼藉的谢清呈。 他说:“我走了,你有什么办法能出去?你只是想牺牲自己罢了!” 火焰的折射给贺予的脸颊侧渡上一层明光。 他的眼神炽热,坚定,柔软,但又疯狂。 贺予说:“你不走我不走。谢清呈,早在水库里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不怕死。” “你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我不知道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够相信我。”贺予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不能没有你。我可以失去性命,但我不能失去你。” “谢清呈。要死一起死,我不会离开你。” 谢清呈瞪着他,听着他眼眸通红的自白,心底不由地重重震颤了。 这一番爱到病入膏肓的话……正触及在谢清呈最束手无策的地方。 世上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我不能没有你。” 中学时他出了车祸,当时支持着他活下去的,是谢雪对他的依赖。当他在治疗仓内忍受着无边痛苦的时候,时常想到父母的葬礼,在葬礼上,谢雪还不知道生死是什么,她乖乖地看着谢平和周木英在遗体告别后被推入焚尸炉内,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她对于“死亡”这个概念,还是懵懂的。 直到几个小时后,她跟着谢清呈去接“爸爸妈妈”回家,她左等右等,最后等到工作人员捧出两匣子的骨灰,她站在原地不肯走,怔怔地问:“爸爸妈妈呢?” 谢清呈忍着悲痛告诉她,这就是了。 这些尚且温热的,但很快就会凉去的灰,这些支离破碎的骨,有一些未烧全的尚能看见完整的形状…… 这就是曾经笑着拥抱过他们,保护过他们的父母了。 他花了很久才向谢雪解释清楚,他们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最后谢雪终于多少明白过来,眼里泪花乱转。 她忽然害怕地哭着拉住谢清呈的手,扑到谢清呈怀里说:“哥哥,哥哥有一天也会走吗?我不要!我不能没有哥哥。” “哇!!我不能没有哥哥了!哥哥不要走!哥哥不要出事!哥哥不要走!” 谢雪的哭声成了一张招魂的符咒,贴在谢清呈的心脏处。 后来,哪怕行尸走肉,他好像也会被那女孩的哭声惊醒,摇摇晃晃地从深海炼狱,走回四月人间。 就是这句话把他从地狱召唤回来的。 ——我不能没有你。 这句话会让他觉得,自己尽管已经残损不堪,却依然是被人需要的。 他还有用。 他……不是一个活在世上毫无意义的人。 但,就是这样这一句话,他其实也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样恳请真诚地说过了。 随着谢雪的长大,她慢慢地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虽然尊重他,但很多时候她也会觉得谢清呈管的太多,待她太严。 她的口头禅从孩提时的“不能没有哥哥”,变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自己也能行的。” 谢清呈明白她才是对的,只是他放不下。 但是花生叶死,果结花亡。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曼珠沙华的生长,新旧更迭。花,叶,果,并不能同时承载在一株茎叶上。 他渐渐地也学会放手了,也知道自己该从她的生活中淡去了。 这一具残朽的身躯,好像已经完成了它的大部分任务。没有谁再那样执意地需要它。 破布娃娃缝补自己,返回人间也要照顾的那个小丫头,已经不再需要它了,那个脏兮兮的,老旧的娃娃,不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必须要留在世上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贺予满脸熏着烟黑,皮肤上还有擦伤血痕,他对他说,哥,我不能没有你。 谢清呈胸口的那一道残损的,逐渐失色,将坠欲坠的符咒,好像才被一个新的生命死死摁住。 贺予不肯让这张维系着他呼吸的符咒落下来。 贺予对那个已经在灵魂深处受尽了折磨,行将就木的破布娃娃说,谢清呈,我不会离开你。 火焰噼啪,成了结下契约的符咒烈火。 他们俩在结界的中心,少年拥抱着男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