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虑公主听见了她身后,男子的靴子,踩在砖块砌成的城楼楼梯之上的声音。 “琢石,你来了。”她没有回过头去,只是仍然望着正阳门外,月色之下无数的人间烟火。 她只是站在这里,并不算太高的地方,好像也犹如神女,可以俯瞰众生,主宰着城楼之下所有人的命运。 伏珺的脚步停了停,而后继续往前走。“阿姐。” 她想要问一问她,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敢来这里。 毕竟,她已经逃避了许久了。 又觉得其实什么都不必问,安虑公主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她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见她一面么? 所以不必问了,她走到了她身旁去,她知道她是在等她。“阿姐。”她又唤了她一声。 她想呼唤回她们当年在凤藻宫中的欢游岁月,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安虑公主微微撇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不要同明之学,醉酒伤身,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过去她对她说过的话。 此时又重复一遍,像是在说今夜的事,也像是在说未来的事。 “明之”不愿再做“三郎”,她也已经获得了自由。 就算她仍然是一个国家送给另一个国家的人质,但,那个接收了她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伏珺点了点头,“阿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记得按时用膳,天凉时也要记得添衣。” 下人的照顾,抵不得心爱之人,或是家人与朋友的嘱咐,她没法做更多,陪伴她更久了。 安虑公主的手指轻轻抚过城砖,上面有风吹雨打的痕迹。也有多少年都洗不去的血迹,如锈迹一般,永恒地纂刻在上面。 毕竟是前朝又前朝时,便存在的宫殿了。 “琢石,当年的事,谢谢你。” 伏珺的目光原本落在她的手指上,听闻此言,骤然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安虑公主的神情淡然,纵然说起来,还是满目心酸。 “我知道的,当年冯家的事情出来之后,你同蔺家的那个少年曾经一起为了他而奔走过。” 去寻找当时与冯逾一起谈天的那些人,去找可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但他原本就是清白的,要如何来证明一个人做过的事情太容易,要证明他没有做过却太难,这样的事,原本就是徒劳无功的。 梁帝是要冯家人死,要晏家人死,至少他没有用“莫须有”这样的罪名。 当年的她没有机会与伏珺道一声谢,因为她很快就被关在了梁宫里。 这份谢意最终还是到达了该到达的人心里,她已觉得万般幸运。 伏珺没有办法再此刻还遮掩什么,她不想冠冕堂皇地说自己当年那样做是为了公主,为了娘娘,任何的谎言都是可耻的。 “无论从什么原因来说,驸马都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因为这样的污名获罪。” 那时她只以为他会受到一些惩罚而已,她根本就不懂所谓的政治。 可是真心喜爱的男子,如寂月皎皎的男子,身上不应该有任何的污点。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能够做到,而当年与我一起奔走的少年,如今也只剩下了一抔黄土。” 她不过和蔺绪一起奔走了数日,他便被蔺士中关了起来,一如后来长安陷落,他被蔺士中所软禁一般。 这两次禁锢,禁锢了蔺绪一生的理想与希望,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身躯了。 蔺士中这样的小人,这样的花花面,不会明白是他自己毁了他的儿子。 “国家风雨飘摇,大道不存,那些心中坚持着正义的人,当然没法在这样的世间坦然地活下去。” “他至少保护了自己妹妹,保护过自己心爱的女子,也没有让自己的父亲犯下更多的罪孽。” 她轻轻叹了一句,“与逾郎交好之人,果然也是世间至情至性,痴情人也。” 就好像她们这些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