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去时,便看到徐空月坐在凳子上,从容接过药童手里的药碗,而后一饮而尽。 他似乎与从前别无二致,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但下一瞬,他微微侧头,看向这边,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药童闻言,朝这边看了过来,见到皎皎与小皇帝,慌忙行礼。 徐空月从容起身,施施然朝两人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公主怎么也过来了?” 他如今说话时,微微侧着耳朵,似乎是想要更加清楚的听见声音。看着这样的他,皎皎心中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来之前,皎皎本以为,他是想她过来的。他那样保护着她,为此不惜废了一只手,还几乎瞎掉了眼睛。可此时见他面上一派静然,才恍然发觉,他或许并不希望她来。 或者是,并非是不想,而是不想让她看见他如今这幅惨状。 尽管他从未说出来,但皎皎还是能下意识察觉到。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小皇帝与他说话。 小皇帝好似总要无数的话要说,早上吃了什么要说,来的路上看到了什么要说,就连下午想做什么,都要说上一说。 皎皎从前并不觉得他聒噪,可如今他连绵不断的话语落在耳中,却愈发衬得她的安静与不合时宜。 不知过了多久,轻声附和着小皇帝的徐空月微微偏过头,问了一句:“公主的腿伤养得如何了?” 皎皎下意识抬起目光,便一眼撞进他如今黯淡无光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是好看,黑曜石一般,却好似隔绝了一层厚纱,再无从前的半点光泽明亮。 她微微垂落眼眸,还没回答,一旁话痨的小皇帝便抢着说:“御医说,虽然养得不错,但是不能再有摔伤了,否则怕是骨头再也难以长好了。” 小皇帝说完,自己才发现哪里不对,喃喃道:“为什么说‘再也难以长好’?” 他想不明白的问题,皎皎与徐空月却是心知肚明。可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更沉默。小皇帝不明所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终也没明白这股安静到诡异的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着两个人各怀心事,连徐空月都愈发敷衍起来,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叨叨个没完的小皇帝越来越觉得无趣,于是便要回去了。 他前脚走,皎皎后脚跟上。只是在出月洞门的时候,她扶着轮椅上的扶手回过目光,看向徐空月。 徐空月眼睛不便,没有外出送他们,只站在门边,静候他们离去。 皎皎轻咬着下唇,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他一句话,“值得吗?”无论是手,还是眼睛,都是为了她而伤。为了一个始终恨着自己的人,变成残废,真的值得吗? 轻风将她的疑问送入徐空月的耳中,他微微笑着,答:“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愿意,哪怕刀山火海,也甘之若饴。 第85章 西南反了(有修改)…… 养伤的日子, 尽管伴随着种种痛苦,但总体称得上岁月静好。 因着小皇帝的缘故,徐空月总能见着皎皎。在他面前, 她总是很安静,几乎很少主动开口。小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每每总是主动询问她一些问题。 皎皎在教导小皇帝时,尽管能力有限, 却总是想做到最好。每当这个时候,一旁沉默地徐空月便会主动接过话题, 回答着小皇帝天马行空的问题。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大半个月, 行宫栽种的很多花都慢慢开了。于是皎皎便寻着种种借口,不再随着小皇帝去医所看望徐空月。 虽然被拒绝了,但小皇帝却没觉得失落,依旧一个人往医所跑。可每当他进门时,仍然看不见的徐空月总会下意识“望”向门外,似乎在等另一个人进来。 行宫这边一片岁月静好, 但外面的世界却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北魏老皇帝病重, 北魏皇子的夺嫡之争也愈发明朗起来。镇守西北的大将程毓简特地上了一道折子,将探听得来的北魏之事悉数告知。末尾又问了一句,是否要趁机搅乱北魏局势? 程毓简从前也是徐空月的副将, 跟随徐空月在西北战场上建功立业。如今徐空月在长安做着摄政王,他则留在西北掌管西北军, 防备北魏来袭。 皎皎与程毓简接触不多, 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在徐空月的书房中。她端着茶点汤水去找徐空月, 恰好遇见程毓简在同徐空月说着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沉默着向她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记忆里的程毓简是个沉默又内敛的人, 身上几乎没什么杀气。唯独当年二皇子“谋反”那日夜里,程毓简曾带兵守住整个徐府,尽职尽责,却又满身肃杀。 她指尖轻扣着桌面,抬眼望向徐空月。事关北魏,即便她不想见徐空月,也不得不见。 徐空月看不见,便只能由余连将折子上的内容一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