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天,现在她已经是高太后了,二十三岁的一国太后。 凤仪宫中的陈设一如往昔,甚至水洗一遍后,越发簇新灿烂。可是心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秋嬷嬷从殿外进来,笑道:“娘娘,凉州知府新进贡了六套棋盘,其中一套是墨玉和白玉的棋子,颇为不俗,奴婢命他们给娘娘送来。” 高皇后闲暇时候就喜欢下棋。也喜欢收集各色棋具,算是她极少的爱好之一了。 高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关注棋盘,反而问道:“之前让嬷嬷查的翡翠园一事究竟如何了?” 秋嬷嬷笑容不变:“奴婢命人仔细询问了幸存的宫人,都说是宫人误传了消息,再加上前头蛮人冲过来,大家四散逃亡,跟风者众,结果,唉……” “奴婢已经命人延请崇圣寺的大师,为这些可怜人做法事,也交待了内府好生收敛安葬。” 翡翠园一事,秋嬷嬷并不打算跟高皇后说明。 高皇后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深知她的性情不会同意这般手段,这样也好,自家小姐永远都是这般干净高贵,那些魑魅魍魉的肮脏东西,自然有她来替她解决。 高皇后沉默了片刻,突然嗤笑了一声:“其实嬷嬷何必隐瞒我呢。” 秋嬷嬷吓了一跳,正觉得慌乱。上头高皇后又继续苦笑道:“我虽然高居皇后之位,也知晓一个道理,天下间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父亲图谋天下,我身为女儿,难道提前知晓了,还会去揭发不成?” 秋嬷嬷这才放下心来,堆起笑容安慰道:“奴婢隐瞒娘娘,实在万死之罪,只是此事机密,且成败不知,大将军也是生怕娘娘忧虑,所以让我们隐瞒着。世子那边,殷将军那边,都是一并瞒着的。” “蛮夷的攻势,也都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绝不会让娘娘落入敌手……” 秋嬷嬷唯恐高皇后对父亲有了心结,百般劝慰开解。 高皇后神情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之前说的,并非虚言。她素来是个理智的人,世间选择,便是如此无奈,父亲铁了心要谋逆。若是被皇帝知晓,自己作为逆贼之后,绝无活路。而若是父亲成功,自己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如此选择,虽然对不起元璟,但两人之间的夫妻之情,也不过尔尔。 秋嬷嬷看着她的神情,渐渐放下心来,又笑道:“娘娘春秋正好,将来还有大好的年华可期。奴婢刚才在西园那边遇看了殷将军。说起来,殷将军至今未婚,之前国公爷有意为他牵线林家的小姐,那可是西北第一的名门,那位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佳人,殷将军却拒绝了。直说不能立业,何必成家。” “依老奴的意思,殷将军对小姐您一定也是有心意的。只是因为顾忌娘娘您太子妃的身份……” 高皇后沉下脸色,打断秋嬷嬷的话语:“这些陈年旧事都不必再提了。” 入宫一趟,像是经历了半辈子。少女时候曾经萌动的感情,都来不及说什么,就很快因为从天而降的一道旨意,将一切扼杀于无形。 如今她身居太后之位,是天下妇德之表率,怎么可能去惦念那些东西。 只是心里头隐约的酸楚…… 吴婕站在碧霄宫前。 短短月余,皇宫就被收拾地焕然一新,曾经洪水肆虐的痕迹都不看了,地面的白石,廊道的柱子,都被清理地干干净净,房舍顶上被冲走的瓦片,破碎的砖石,也都被修整完毕,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就是宫中遍地的花木,除了少数命硬根牢逃过洪水大劫的,其余都被铲走了。花园中光秃秃一片。 如今毕竟是冬季,内府的管事禀报说,等到明年开春,再遵照宫中主子的吩咐,移植新鲜的花木绿树。 没有了那些花木,宫中难免显得冷寂,幸而昨晚下了一场雪。 白绒绒的铺满了地面,整个宫室都洁净清丽,宛如仙宫。 新出炉的太妃吴婕披着厚厚的银狐皮斗篷,站在廊下遥望着飘摇的雪花。 一脸复杂。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