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乌答儿。隋帝叹息般放下他的发丝,似乎疲倦至极,说完这一句,再无二话。闭目养神。 南广和静静候了会儿,隋帝却再没有别的吩咐。仿佛此次招他前来,不过是告诉他一个名字。 ** 乌答儿,是邻国有羊的皇子。据说年少孔武,生父是现任有羊国国君的长兄。 乌答儿年方十二,是有羊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若无意外,如乌答儿这样的身份是不会与外族联姻的。有羊国历来尊崇力量,信奉的教义与仙阁所提倡的大相径庭。仙阁虽然在各皇朝中派扎钉子,却拿有羊国无可奈何。 倒不是仙阁的人不上进,而是那有羊国国如其名,大多数子民以放牧为生,居无定所。家就安在马背上。马匹羊群走到哪里,便在哪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生儿育女。待这处草木不再肥美了,便拖家带口,赶着马匹羊群迁居去下一处。 仙阁所出来的人,多为修道者。且修为不低。早已辟谷。一身标志性的白衣。望人时,一例的目下无尘。 让这批白衣飘飘的道长们跟随一大群牲畜四处流浪,满面风沙那画面想着就太美,让人情不自禁掉下眼泪。 ** 南广和一路闲闲地踱回自个儿的韶华宫。繁复的公主制服穿在身上,交字领,腰身束的极细。 一袭朱红色广袖流仙裙。 明明是如此浓烈张扬的色彩,却被南广和绝色的眉眼穿出了一种孤绝。 每一步行走间,都像在奔赴一场流年里盛大的宴会。 风华无双。 崖涘隐在长生殿外,盘腿坐在长廊下,见南广和走过,不由得有片刻失神。其人年岁渐长,小殿下身上隐隐约约的因果线也越发鲜明。茁壮而繁盛,颇有些神树娑婆沙华的形状。 这样鲜明的因果线,于崖涘便是天下第一法器的捆仙索亦远不能及。即便崖涘想避开这位小殿下,都抽身不能。 他微微叹了口气,拂尘一掸。法术缭绕后的面目若隐若现,如山间巍巍烟霞,又似九嶷山山顶终日白雪皑皑。 清冷的很。 殿下,崖涘开口,声音也是清凌凌的,如一口山间冻泉。他今年不过十七岁,白衣无尘,身形飘逸。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尊奉为道长。 但他却拿眼前这位小殿下无可奈何。 莫要懊恼了。崖涘温声哄他。今儿个咱们不用修习法术,可以去宫外看一番落花胜景,可好?不好。南广和冷笑一声,停下脚步,双手拢在广袖中。雪白脖项露在领口外,如一只柔美垂死的鹤。 那殿下要如何?崖涘仍是温声细语,如一年多来常见的模样。仿佛这世间无论什么事情,都恼不着他,也惊不到他。 八风不动。仙气飘渺。 南广和没来由从心头生出一股恼意。他冷冷盯着崖涘,一双丹凤眼横着秋水一样的波光,似笑非笑。 要如何?他嗤笑一声。若你此刻派信去仙阁,告诉他们所谓神降之女,如今只想着仙阁覆灭,天下修仙者皆对我大隋称臣他意有所指,顿住口,半晌幽幽道,崖涘,你敢吗?有何不敢。崖涘懒懒答道。区别不在于贫道敢不敢说,而在于仙阁会不会信。 是了,仙阁自然不会相信。 见了这样狂妄的语词,怕只会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撕碎了事。 于仙阁而言,天下只是一面棋盘,各国之间你争我斗,不过是黑白棋子厮杀。 瞧的有趣了,这群仙人们偶尔也会下注,或派个人,亲自参与其中。其乐融融。 比如眼前的崖涘,便是如此。 南广和陡然有些泄气。耳鬓厮磨如此亲密地相处了一年多,崖涘还是崖涘,还是当年第一次随着师父从九嶷山来到朝堂时的模样。一身白玉道袍,面目用法术遮掩,于人于事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南广和自幼服食秘药限制身高的愁苦,被迫掩盖身份冒充女子身披钗环的难堪,皇族受控于仙阁的屈辱这一切的一切,于崖涘而言无关痛痒。 不过是一出戏。 南广和甚至怀疑,就连自己此刻穿着一袭华丽的流仙裙落入他眼中,也只是台上一件比较亮眼的戏服罢了。 所谓仙凡之别,犹若一道迈不过的天堑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近在咫尺。 遥不可及。 只因仙阁卜算这一任隋帝仅有一女,所以即便他生而为男,却也只能顶着长公主的名头,昭告天下。 只因为仙阁不能出错。 仙阁也不会出错。 所以后宫嫔妃数十,再无一人敢有孕。 南广和郁郁地凝视眼前一袭白色道袍的崖涘,就在他以为对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崖涘突然清冷地开了口。 殿下,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