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收进去。但凡留下一砖一瓦,次日必定消失。采花大盗不一定采“淫”,人穷起来,普通的花也不会放过。 这些年偷窨井盖之事可谓猖獗,也不知道后来谁把这口锅扣在了口口人头上,事实上,全国都穷得在口井盖。 大家都好穷。青豆家更穷。 她在家属院里,听得最多就是大家在那十年受的煎熬和苦难,生活是如何一落千丈,知青是如何上山下乡,家人是如何被迫四散。 但青豆发现自己没有这种故事,她从没落魄过。程家穷到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发达过,所以连倒霉也没轮上。 如果家里是贫穷辛劳的农民,那对那十年,确实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们只是普通的一穷到底。 凭什么顾弈可以有钱。青豆心里恨恨。 像是在漫长的沉默里接收到了怨念,顾弈提议:“你要拍吗?可以按照相馆......” 青豆下意识打断:“不要。” 拒绝是情绪下的产物,脱口而出后她又想听他下半句说什么,是按照相馆一张的单价给他钱吗?那是可以接受的呢。 青豆正在挣扎要怎么接回刚刚的话题,东门桥上两个成年人按停了对话。 - 东门桥是小南城的标志之一。 传说过去桥下水流湍急,常常翻船,龙王将东边城门移至河道,用以镇河,不知道真假,反正东城头真的没有门。上回青豆骑三轮扎进河里,顾弈还让她踩踩河底是不是真有一扇城门。 小南城的夜确实黑,但东门桥的夜不黑。这里临河,波光粼粼中托着一轮倒映的白昼,反映得石板路影影绰绰。 孟庭身姿窈窕,远远望去,模糊的剪影即可辨出姓名。 她站在东门桥下和于雨霖说话,隐有争执,见几个小鬼回来,朝他们招招手。 素素想躲,被孟庭上前一步拽到了于雨霖眼前:“素素,来,叫叔叔。大方点儿!抬起头!别缩着!” 于雨霖是孟庭的丈夫。他常年戴一副金丝眼镜,非常儒生气,见人就笑,爱端个水果罐头的茶杯,碧绿茶叶上下浮动,像他人一样温柔。 此人颠覆就颠覆在夜里。这种颠覆性不亚于当年虎子的金庸新编。 青豆当然没法站在“一家三口”之中。她押着虎子凑热闹的后脑勺,快步往家走。 素素到小南城约一周,终于要直面问题了。青豆一边为她松口气,一边有些紧张,不知道于雨霖会不会接受素素。 回到家中,很难得,妈妈和哥哥都没睡,更难得的是,灯亮着。要知道,吴会萍不允许没事开灯。就算青松告诉她,电费分摊,你省这点也没用,吴会萍依然控制不了自己关灯的手。 洗漱时,青豆感觉青松有话说,等躺下了,才知道,真的是大事。 1988年春夏之交,程青豆人生发生了两件半的大事。 其一,她见到了妈妈和妹妹。关于大哥多少是遗憾的,但她们来到小南城,青豆每天早起睡觉都要幸福地流泪。 交再多朋友,谈再多天地,都不如吴会萍一声呵斥来得暖乎。青豆活到十六岁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有点凶悍,又有点纸老虎。 其二,也就是这一晚,二哥告诉她,他要在小南城买房。青豆的第一反应是二哥在吹牛。 程青松说的信誓旦旦,眼里噙着两颗摇晃的灯泡,像有烟火在盛放:“要娶媳妇了,得弄个房子。” 房子?又是房子。 这五年里,小南城的人均住宅面积从8平升至12平,但青豆和青松的住所没有变化,粗算下来,一人划到两三平吧。 这个词对青豆来说特别近,就在脚下,又特别远,飘在空中。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号是全中国第一个教师节,而后全国各地响应号召,为教师改起福利房,没多久,教师涨工资,没多久,穷教书匠开始吃香。 小南城的老师们在接下来的三年里,论资排辈,陆续住进各学校集资建成的教育新村。 教育新村就在东门桥一号楼往西,也就是顾弈家西边。 邹榆心当时也想争一争,改善自己的小两居室,把大女儿接过来。为此,她找过两次南城大学的领导。 但顾燮之87年的时候去了译制片里遥远的异国他乡读书,加上他们83年就分到了最好的房子,所以这次分房一事没有考虑他们。 那也是仅有的,青豆看到邹榆心不够精神的半年。 可见分房子多耗人。 虎子的筒子楼也不太平。 就算破得天天电闸跳电,夏天热成蒸笼,暴雨水房漏雨,可筒子楼依然是单身宿舍楼男女撕扯争抢的香饽饽。 那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家的独立空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