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有记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过这样的生活。 不论是深山中那座与哑奴为伴的囚笼,还是姑苏的府邸,都是不胜寒的高地。无须为饥寒奔波,轻弹指节,一掷千金,穷苦人家求之不得的日子。他却仿佛被锋利的丝弦勒在了颈前,时时刻刻,如临深渊。心里压着太多事,夜里无法沉眠,偶尔会做坠落的梦,梦见厄运降临,秘密暴露。尉迟家将他万箭穿心。在痛不欲生之际,身下粘稠的血泊蔓延向远处,在那边,躺着的是他父母妹妹残缺的尸首。 而如今,情况刚好反转了过来。 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却不得不从头开始,笨拙地从头学习如何温饱地活着。 但同时,那把无形的枷锁,也在离他远去。 柴米油盐和冯桑,占据了他现下的一切时间和心神。但很奇异地,尉迟兰廷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了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 冬天的被窝太有诱惑力,桑洱的回笼觉睡到正午,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对着空气,吸了吸鼻子,她飞快下了床,穿上袄子就跑了出去。 一出去,桑洱就见到尉迟兰廷站在桌子旁,刚放下了两碗米饭。 桑洱凑上前,提心吊胆,火速看了一圈。 还好还好,米饭看着是熟的。菜里焦黑的块状物只有零星几点,肉也切得比之前规整多了。 大婶军团的“调教”果然有用,这次好歹入眼了,应该也能入口多了。 尉迟兰廷没和她计较刚才的事情,将折起的袖子放了下来,随口道:“吃饭吧。” 忽然,他的颊边被人轻轻一揩,尉迟兰廷怔了一下。 桑洱很自然地抬手擦掉了他颊上粘着的柴灰。 随后,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坐了下来,捧起碗,津津有味地开吃了。 她吃得很欢,尉迟兰廷见状,也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菜,疑惑地放进了嘴里。 果然,即使这是自己的手艺,他也不能违心地夸一句“好吃”。顶多是还过得去的程度罢了,和凤陵、姑苏的吃食还是差远了。 其实,他刚才已经在厨房尝过味了。只是没想到,端上来后,她会吃得两腮鼓囊囊的。任何人见了她这个模样,连食欲也能平白增添几分。弄得尉迟兰廷还以为自己真的做出了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但这一尝,就知道想多了。 不是因为真的很好吃。只是因为,这是他给的,所以她无条件地接受。 就像这次,他其实也没有问过她愿意与否,就直接带她来了这个地方。她也毫无怨言,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尉迟兰廷垂眼,握筷的那只手轻轻一蜷。 心里再次闪过了“傻子”两个字。但并不是嗤笑调侃的口吻,而是纵容和无奈。 这桌子很小,两人挨在一起,膝盖与腿难免会碰到彼此,抵在一起。桑洱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越坐就离尉迟兰廷越近。 尉迟兰廷察觉到了,眉头微微一蹙。 在这之前,不管天气多冷,冯桑都像个一个小火炉,如今却怕冷多了,这会不会是锁魂匙的影响? 昨天,他听桃乡人说,此地冬天比姑苏要冷得多。临近冬至,看来,还是得尽早准备更多御寒衣鞋给她才行。 . 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太阳下山也越来越早。 尉迟兰廷的厨艺越发好了,洗烂衣服的概率也下降了不少。 桑洱原本以为,自己对他的厨艺的舔狗式捧场法,会让他开始懈怠。其实恰好相反。 因为尉迟兰廷发现,不管他端什么上来,冯桑都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