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对他指指点点。 今日,日头出奇地炽烈,晒的人头晕。 高台的炉鼎中燃着一炷香,只待香灭,刽子手的刀便会落下。 眼看时辰快到,大理寺少卿贺璋走上前:“信国公,可还有什么话想留?” 短短几日,信国公的头发已经花白,那个曾在朝堂上意气风发、跺跺脚都要抖三抖之人,这会儿跟个病弱老叟无异。 他默不吭声,已经了无生气。 贺璋等了会儿,瞥了眼炉鼎中的香,烟雾渐渐变淡,很快就要熄灭。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坐回位置,正要下令斩首,那厢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他火红的身影醒目逼人,挺拔高瘦的身躯像一棵松,风吹着他的衣袍飒飒且萧瑟。 贺璋倏地起身:“段世子?” 邢台上跪着的人这才有了点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眸毫无神采,像干涸多年的枯井。 “贺大人,”段潇暮走向邢台,边说道:“且容我与父亲说说话,可行?” 贺璋默了下,随后点头。 段潇暮在邢台边缘坐下来,一只腿盘在上头,先是盯着父亲看了会,然后淡淡笑起来。 信国公也笑。 “你怎么还不走?”他问。 段潇暮随意道:“来送你一程,等下就走了。” 信国公点点头。 父子俩沉默了会,段潇暮开口道:“还记得四岁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烟火,那时候我骑在你肩上。” 他声音有点哽,舌尖顶了顶腮帮,将鼻尖的酸意压下,才又道:“人群太挤,结果你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坑里,裤腿都湿透了。当时元宵正寒,你也没当回事,回到家中被母亲发现了,将你责备一通。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信国公道。 “那时候你摸着我的脑袋,笑着与母亲说…”许是日头太晒,段潇暮偏了下脸:“你笑着与母亲说‘暮儿喜欢,就让他玩尽兴。’” 段潇暮停了下,随即又笑起来:“父亲恐怕不知,彼时你那模样,真像个傻子。” 话落,信国公也呵呵地笑,渐渐笑出眼泪。 这个儿子,他疏于照顾太久远,久远到几乎都忘了他们也曾有这么亲密的父子时光。 段潇暮母亲去世后,他续娶继室,段潇暮便从小跟在祖母身旁长大。他忙于政事,鲜少顾及内宅,印象中,只知道这个儿子十分叛逆桀骜。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他都记不得了。 少顷,信国公道:“我这辈子,对不住你。” 一阵热风袭来,段潇暮喉咙发紧,鼻尖的酸意涌上眼中,他努力眨了眨,直到眼尾泛红了,才缓过那股劲。 “没什么对不对得住,我把你送到断头台,算是扯平了。” “那封密信是你递的?” “是。” “为何要这么做?” “顾景尘手上有你的罪证,我只有如此,才能保全段家族人。” 良久,信国公点头:“你做得好。” 段潇暮愣了下,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酒壶和两只酒杯,他斟了一杯递过去: “若有来生,你别做我父亲了。” 信国公就着他的手将酒喝尽,眼里的泪突然就这么流下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