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起书院辰时开山,到未时竟然只有寥寥五人来到最后的「琴」之一阵。 这一阵设在山顶,杏花林中,曲水流觞,满座皆是名士高人。远远看见几个青衣书生朝他们这边走来,瞬间沸腾不已。 终于来了!张止已经喝光一壶酒,豪气正盛,取琴!身后两名书童各抱来一台古朴清肃的仲尼式七弦琴。 在众人的注视下,曲令芳僵着脸差点左脚绊右脚。好家伙!最前面那个不是张知行吗?他定睛看去范惟正,一代宗师啊!艸!六皇子刘祁也来了!边上那个是不是宋明月文坛上有点名气的几乎都聚集在此。 曲令芳冷汗簌簌,这么大阵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就像差生见班主任一样,现在连教育局局长都到了,令人不禁腿软。 不过 他看了眼旁边淡定从容的贺洗尘,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抬起头挺起胸。 管他是明月白玉还是劳什子鬼玩意儿,都比不过我身边这位李仙儿! 贺李仙儿: 杨钧等人不说话的时候皆是煊赫少年,贵不可言,赏心悦目,很能唬人。众人远远地便对他们这一身气度赞叹不已。 没想到今年国子监也来凑热闹。刘祁擅引筝,素来喜静淡泊,却也知道云起和国子监之间的嫌隙。 十年前云起名声鼎盛,门下弟子不懂收敛,招摇自傲,口出狂言,得罪了当时还在国子监读书的徐祭酒。徐祭酒从小脾气不好,当时立刻闯过三个关卡,夺得独山玉,往地上一摔! 一摔就是三年,如此,国子监正式和云起书院结下梁子。 今年国子监上来,怕又要搅起腥风血雨。刘祁想道 ,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自身都难以保全,这些事情又与我何干? 他端起案桌上一杯清酒,抬头望向渐近的青衣学子,忽的手一抖,琉璃杯盏中晃出几道水纹,搅碎了他的眉眼。 酒席上摔杯声、咳嗽声、惊叹声,一时齐发,失态者比比皆是。 薄粉轻红的杏花在风中摇曳,枝繁叶茂,万点胭脂漱漱落下掩住迤逦的小径。青衣公子们中间的少年郎君肩上沾着一片粉白花瓣,无端将人衬得温柔多情起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主持宴会的范惟正虽年近花甲,但声若洪钟,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杨钧等人岂不知他在夸贺洗尘,竟然也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曲令芳见贺洗尘还直挺挺地左顾右看,连忙揪了一下他的袖子。 这可是文坛宗师啊!怠慢不得! 贺洗尘当即行云流水地躬下身,至于其中有多少诚意便不得知了。 范惟正泰然受礼,道:少年英才,今年的国子监不可小觑啊。知行,开始吧! 张止衣袍一振,端坐琴前,沉声问道:你们谁先来? 晚辈李不易,请前辈赐教。贺洗尘往前一步。 张止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心中闪过洛神赋长恨歌登徒子好色赋,面上不露分毫:也不要说我欺负小孩,李家小子,你喝过酒吗? 下湖镇的「三杯醉」我能喝到七杯醉。 好!张止拊掌大笑,老夫能喝到八杯醉,倒略胜你一筹。如此,我来弹一曲《酒狂 》,你能和上,便算你赢。 贺洗尘撩起下摆盘腿而坐:请赐教。 日光和融,积云山上,亭台树下,众人皆正襟危坐,凝神细听。张止的琴技在这里排不上名号,但也属一流。听其音,潺潺如流水倾泻而下;品其境,似途经竹林,见一豪放书生手拿酒壶,醉倚其间。 贺洗尘巍然不动,忽然左手按琴,右手勾弦,一声铮响,大刀阔斧闯入琴阵中。 刘熙被他这一变故吓得差点把折扇给摔了,心有戚戚,还以为他已经自暴自弃,胡拨乱弹起来,片刻后却疑惑地侧着耳朵听琴。 如不请自来的陌生访客,身背长剑,一声清啸闯入竹林,不觉突兀,反而顺势而为。 「好酒须同饮,独酌无趣,不如把臂同游?」 张止起初有些惊愕谁也想不到贺洗尘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却在他的不卑不亢中渐生惺惺相惜之情,只觉每一个音阶应和都是如此恰到好处,仿佛知晓他的所思所想。越弹越顺手,越弹越快,琴声高昂,情绪激扬。 「酒逢知己千杯少,且干了这杯,醉饮山河!」 贺洗尘笑意更深,手指进退勾挑,弦歌不绝。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