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 刘祁没有刻意隐藏身份,贺洗尘在一些场合偶遇过他多次后便知晓他的身份。当今皇帝的六子,皇子殿下,□□,最近颇得皇帝青眼。 船舱里弥漫着酒气,显然火候已经到了。刘祁用铁钳将酒壶夹起来,分别给贺洗尘和自己倒了一杯。 请。 殿下的酒太烫手了,在下怕是喝不起。 贺洗尘的右手放在桌子上,离酒杯一臂远,手指修长,温润如玉,在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刘祁忽然发现他微微收拢的食指尖上染着一层胭脂红,似乎他曾经用食指在胭脂盒里捻起一点粉脂,涂抹在某个人唇上。 大约是乐游阁上的阿绯。 刘祁垂眸,忽而笑道:李公子是如何看待「生死」、「善恶」的? 贺洗尘露出半点疑惑的神色,接着说道:原来殿下找我不是为了风月,也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这种他皱了下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为了这种圣人才有心力思考的问题。 闲来无事,便斗胆思虑一二。 哎呀呀,在下只是一介高阳酒徒,不懂这些大道理。扇子唰的一下展开,掩在贺洗尘脸前,只露出一双带笑促狭的眼睛,儒释道三家对生命的阐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殿下自去看书,何必来问我。 我看了那么多典籍,仍然不得解脱。刘祁苦笑。 贺洗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心想解脱个屁!一心求解脱的人,往往最不得解脱。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儒家所言,「仁」「义」凌驾于性命之上。道家「无为」「不争」,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者 。死生昼夜,人天常道 。佛家刘祁顿了一下,众生皆苦,贪嗔痴三毒,堪不破者,永受六道轮回之苦。 你不是很懂吗,干什么还来问我?小火炉肚子里头的炭火被烧得火红,贺洗尘用铁条轻轻拨弄几下,抬起眼睛说道,死灰尚且能复燃,恶人也能放下屠刀,生死善恶向来都是纠缠不清的。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为什么善可以是恶,恶可以是善?刘祁腰间的玉佩撞上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 贺洗尘眨眨眼睛,忽然一瞬间想和他探讨一下在不同的道德体系里善恶的定义,但转念又觉得太麻烦了,只道:炉子里的火能够烧好酒,便是善,若是它贪得无厌,跳出火炉,抱木求荣,火势绵延整艘船,祸及殿下与我,那便是恶。自然,这是基于「我们」的善恶,若于我们的仇人而言,火的恶便成了善。 火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善恶 」只是人强加在它身上的主观想法。再说了,为什么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你不知道有位诗人写过这样一首诗吗 ?贺洗尘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炭火跳动,在安静的江面上发出哔啵声。 刘祁霎时屏住呼吸,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李公子我死了吗? 贺洗尘神色微妙地皱起眉,扇子重重敲上桌面,白玉扇坠在灯火中照出暖橙色:醒来! 仿佛有凶猛的黑色闪电在他脑海中炸开,刘祁颤了一下,呼吸急促粗重,神色恍惚,最后缓缓平静下来。 船下的江水凛凛流逝,时而有河鱼跃起的出水声。四野垂垂,火冷灯稀。 你还活着。贺洗尘的影子跟着跳动的灯火闪烁,映在船舱内,明灭不定。 刘祁长叹一口气,发麻的双手缓缓动作,感慨道:唉什么生死,不过是该行乐的时候行乐,该受苦的时候受苦,路走到尽头,自然也就把在世间的一切都尝遍,是我着相了。 原来殿下是信命的。 怎么?李公子不信? 贺洗尘笑道:信!怎么不信?莫之为而为者,天也 ;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殿下 他忽然把扇子扔到一旁,身体微微往前倾去,眉眼间满是明亮的笑意。刘祁不禁怔然,随即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眼,避开那太过灼人的容颜。 圣人也曾说过,人事未尽,不可言天命!人活在这世上,哪能事事都去顺那见鬼的「天命」的意?哼,要是惹我不开心了,就是天意如此,我也不服! 只是不服? 哎,那鬼玩意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揍他,也只能不服了。贺洗尘颇为郁闷赧然。 刘祁手指微动,轻声劝道:李公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说给我听听就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