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些旧事。 又是旧识又是巧遇,交情可深可浅,有心人听来恐怕会以为是故弄玄虚。 崔十七垂眸笑了笑:近日谢太傅提出九品制改革之事,朝野上下众争长论短,虚涉空谈者众,真知灼见者寡。在下原以为诸位是在此隐秘处议论此事,原来只是闲聊。 庾渺一梗,张口结舌。她们确实在闲聊,可大实话反而没人信。 变法之事陛下自有定夺,吾等静待结果即可。贺洗尘呼出一口浊气,饮下杯中的茶水,她要咋地就咋地吧,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 有些耍无赖的话语令众人不禁侧目,庾渺瞟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匡扶社稷乃吾等读书人己任,怎能如此随意?她知道自己口拙,若有外人在场,便不多说。 崔十七笑而不语,也跟着端起茶杯。 嘶却被烫个正着。 哎哟,少卿阁下无事吧? 崔十七捂着嘴,见贺洗尘一脸关怀,瞬间不知所措地撇过头,攥紧腰侧的香囊起身告辞:不打扰诸位叙旧。她掀开竹帘,晚霞刺进双目,恍惚间仿佛那一天暗香浮动的宫门夕阳。 在下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大司马安心。崔十七说完,匆匆拾级而下。 亭台中三人面面相觑,庾渺忍不住问道:她究竟是敌是友? 王陵看向贺洗尘:那就要问道子了。她故作轻松的语气中藏着深深的猜疑,甚至还藏的不太好,连庾渺也听出一点端倪。 崔氏向来纯直,少卿阁下更是持正不阿,既然她说不会泄露出去,便决计不会说半个字。贺洗尘恍若未知,眨了下眼睛笑道,水又烧开了,灵符再给我们沏一壶茶吧。 王陵一怔,突生羞愧,低头默然。红泥小火炉上的绿釉陶壶溢出水,气泡爆裂的声音回响在死寂的竹帘内。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双目赤红,面容可悲可怜,须臾又平静下来,宛若波澜不惊的海水:道子,鹿神,我其实很怕,怕我会变成自己所厌恶的那种人两面三刀,疑神疑鬼但是我好像变成那样的人了 灵符庾渺踟蹰地叫道,贺洗尘却只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神游天外。 王陵叹了口气,讽刺地笑起来:陛下、谢太傅和道子三人以天下为局,暂且不论输赢,你们对弈制衡,我们动辄倾覆。我宁愿成为你手里的棋子,也不愿让其他人妄想把控住我。她行云流水地给各人的茶杯添满茶,自嘲道,可你不需要我这颗棋子。 你让我把你当成棋子?贺洗尘苦笑,沉声说,我从来不是执棋人,更不会把你当成筹码一样随意丢弃! 所以道子是好人哪。可道子是无情的好人,所以看起来就跟坏人一样。王陵将杯中茶喝尽,冷肃道,冥冥之中,我只有唯一注定能走的路 庾渺颤巍巍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灵符,你在说什么?吾怎么听不懂?你不要冲动,若有难事,说出来吾等一起商量。道子,道子你来劝劝她! 王陵却低头笑了一下,眉眼之间是难以撼动的偏执:什么都不必说,道子,我不想要你的庇护。你们放心,我只是去争而已,把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抢回来,然后一步步走上去掌控权力。理所应当的事,你们怕什么? 贺洗尘手指微动,心里更加瘆得慌。他没办法拦住王陵,又怕她误入歧途,思来想去,只能正色叮嘱道:灵符,「权」乃衡器也,可古往今来,在权力面前失衡失态的帝王将相比比皆是。若拼命去握住权柄,只能得一时之利,而失去的恐怕会是一辈子追悔莫及的东西。 灵符,我只望你守住本心,始终如一。 王陵眼睛一酸,撇过头颤声道:我会的,我一定守住本心!我本心可坚定了,我可是要白日飞升的仙人啊,才不会被俗世红尘绊住脚步! 庾渺心中到底担忧,动了动唇,只说:你可别逞强,吾与道子都在你身边。 天上的最后一缕红霞被巨兽一般的黑山吞噬,星子稀稀疏疏地悬在看不见的夜空。 下次再聚不知何时,诸君保重。还望来日再会,是在光明正大的人前。王陵走下楼台,不断挥手告别,脸上满是如释重负、恣意明快的笑容。 庾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叹气道:灵符远比吾以为的更加能谋善断、果敢坚毅。 贺洗尘回头看了眼亭台中暗色的火炉茶壶,怅然笑道:我们还没走,茶已经凉了。 *** 七月七,兰月兰夜。 皇帝大婚,大司马梁道亲迎乐家郎君。群臣宴会,凤歌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