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连后退,彷如严霜凄切:灵符!她是道子啊!我们我们约好踏遍锦绣山河,我们说要去锄花种田!你从天上掉下来,吾和道子哪怕踩在火里,也会伸手去接你! 鹿神王陵不由得动容,却一瞬收敛,仿佛无喜无悲的石像。 庾渺冷冷地大笑,却忍不住泪如泉涌,忽然双手用力撕裂自己的长袖:吾庾渺今日与王灵符割袍断义,从此两不相见!祝卿平步青云,得游凤凰池! 乌衣巷的树影婆娑,映在踉跄远去的庾渺身上。她披头散发,半哭半笑,状若疯癫,行者皆退避三舍。路上与唱和而归、抱琴携箫的学生们撞到一处,也视若无睹。 庾先生?庾先生你还好吗? 恐怕不太好。王陵伫立不动,见那群学生搀扶庾渺走过巷口,才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笑了一下。她招来车夫,若无其事地登上马车,闭目养神。 马鞭破空而下,车轮子骨碌碌地转动起来。王陵平复动荡的思绪后,才睁开眼睛,突见黑白两颗枭棋掉在车厢的角落里正是五年前三人游学巧遇时,她顺手从贺洗尘的六博棋盘上摸来的,时至今日,一直没有归还。 王陵心中一动,俯身去捡棋子,马车恰好碾过石阶,剧烈地颠簸起来。她猛地撞到额头,发出嘭的声响,引得车外的仆从惊问:大人可有事? 两枚棋子最终被王陵紧握在手中,冷冰冰地十分硌手,完全没有她记忆中那个融融春日的温暖。她挺身而坐,姿态严谨,神色漠然,却泪痕满面。 无事。 古老陈旧的枭棋被扔出车窗,掩埋在泥土中。 *** 与乌衣巷相反,野狐巷是最宁静的地方。大司马府外围了一圈面无表情的禁卫,肃杀的氛围与府门中的惬意格格不入。檐下的梁愔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梁砂屡屡落败,忍不住转向贺洗尘那边可怜兮兮地嚷道:家主,你叫三郎让让我!脑袋却挨了梁愔不轻不重的一下:安静。 廊上一盆挺拔的企剑白墨,庭院中的两缸红莲俏生生地含着菡萏,挺立在碧绿的莲叶上,与怀抱琵琶的檀石叶的眼睛相辉映。燃城静候在一旁研磨,贺洗尘提起毛笔,在尺纸上行书,认真细致的模样好像在写治国平天下的文章。 其实不然,上面满是菜名鲜羊奶酥,胡炮肉,跳丸炙,脍鱼莼羹;然后笔锋一转,转到打仗时去过的巴蜀、荆州、山阳、襄邑、东夷清脆亮丽的琵琶声荡除纷纷扰扰的尘世,他忽然抬起眼睛,恰好和檀石叶偷看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檀石叶瞬间音律全乱,局促地垂下眼皮。 四天前,七月初七,他在满座愕然、众目睽睽之下被贺洗尘抱出金殿。回过神来,贺洗尘已经大喇喇地靠在车厢里龇牙咧嘴地揉捏起肩膀:哎呀,太久没使劲儿了。 马车四角镶满夜明珠,照在檀石叶金灿灿的衣饰上,一派雍容华贵,恍若贵气的异族公子。可贵公子手足无措地蜷在角落里,举止与周身气度迥然不同。 柔软温暖的外衣掠过沉闷的空气,兜头盖在檀石叶身上,贺洗尘屈膝坐在对角线的最远处:刚才做戏把你牵扯进来,实属失礼。等风头过了,在下送你回家吧。 檀石叶沉默了许久,才闷声说道:深深庭不是我的家。 你就算想要回去,我还不肯呢。贺洗尘低眉浅笑,神色懒散,容颜在珠光下细腻宛若玉石,还要委屈檀郎在我府中住上几天,我怕那些别有用心者会对你不利。 檀石叶忍不住屏住呼吸,缓缓抬起头:你,你明知道我就是别有用心者送来的鱼饵,为什么不把我推开? 你叫我喝酒,我就喝呗。你想要活着,我就救你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这辆马车里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藏了许多东西。贺洗尘推开底板夹层,里面赫然是一罐桂花蜜,你是蝴蝶扇起的翅膀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不接着,你恐怕就喝不到这碗桂花蜜了。 檀石叶闻言,只觉得后背的琵琶骨有些怪异的酥麻,好像真的有一对翅膀要破开血肉伸展出来。 我不懂。他极少和人交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在贺洗尘面前,他似乎有千万个问题,十天前有人把我买出深深庭,让我在婚宴上接近你,否则我就得死。 我我很难看,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不懂这层举动背后的含义。 贺洗尘也不懂,这小郎君天真坦率,明显不是色_诱的料,正常的狐狸应该没这么笨,连人心都没收服就敢把人送到他身边。所以贺洗尘猜测檀石叶只是一颗问路的石子,甚至不算在局中,只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他暂时不知道檀石叶这颗小石子会引起多大的涟漪,至少那双绿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满是痛苦的求救。那便救吧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