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疼不疼都得自己忍着,没有重伤证明,是没办法与人说的。 新闻报道里那些看客眼中莫名其妙的仇恨,不值一提的□□事件,那些变成茶余饭后用来闲聊讨笑的市井故事,或许都有无法与人说的隐情。 盛芸明坐在家门前的一把椅子上,正在声泪俱下的和面前陌生的女人诉说她苦命的身世。 她的头发新打理过,拢在一个老式发箍下,上身穿着一件羊绒衫,外面罩着绣满富贵花的坎肩,裤脚用线整整齐齐的缝了,露出换季刚买的鞋子,那鞋子里垫着苏瑛玉提前做好的棉鞋垫,外面卖的鞋垫太硬,盛芸明穿不惯,苏瑛玉每年都会提前做好给她备下,老人家穿鞋不费,可苏瑛玉一准备就是一大摞。 她胸前坠着一块大女儿过年时送来压岁的玉坠子,身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没一丝凌乱,是个外人眼里体面、温和、健康甚至善良的老太太。 郑可心满身的水顺着皮肤流下去,在脚下积成了一小片,隔壁小区修路,她走了一遭鞋上全是泥,拉着妈妈躲车时还摔了一跤,裤子上膝盖上溅满了泥点子,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狼狈。 落汤鸡似的苏瑛玉和郑可心突然出现,打扰了盛芸明讲解“女婿偷她的挂面往老家送”的兴致,她注意力转移“哼”了一声看向苏瑛玉,尖声质问:“你把我一个人扔家跑哪儿去了,大中午的都该做饭了也不说回家,就知道一天到晚往外跑。” 苏瑛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原位,她缓了长长的一口气,朝着神色复杂的陌生女人点了点头。 那女人看起来和苏瑛玉差不多大,解释道:“我们是七楼的,老太太找不着家找我们家去了,在我们家又待不住闹着要回家,我看她牌子上写着是十六楼的,就给你们送回来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苏瑛玉走上前接过来,发现原本写在牌子后面的电话号码被抠掉了一半。 苏瑛玉怕盛芸明走丢,提前做好了写着家庭地址和他们一家三口电话的牌子。 盛芸明糊涂时什么都听不进去,清醒时又全然不承认自己有病,嫌这牌子丢人不肯带,每次都要苏瑛玉费尽口舌才肯勉强挂在脖子上,而后不过一段时间就想尽办法藏起来或是抹掉上面的字迹。 苏瑛玉客客气气的和邻居道谢,背着盛芸明小声和人解释她的病情,盛芸明见没人理她,目光转了一圈看向了郑可心。 “你看看把我们可心冻的,都跟你说过多少遍给孩子买件雨衣买件雨衣,你就是不听,这生病了可咋办啊,哪有你这么当妈的。” 盛芸明犯病时不是哭就是骂,声音尖锐,嘴很脏,出口的话没一句能入耳,然而她清醒时开口,嗓音却是好听的,带着一点老人们特有的绵长尾音,小时候郑可心闹着要听故事,最喜欢让盛芸明讲。 可是如今,郑可心听到什么都只觉得恶心,她冷冷的想:“又哪有你这么当妈的。” 郑可心面无表情的看着家门口的闹剧,忽然想到了萧绪和她说的:“我爸饿了,要吃饭。” 她看着她妈客客气气的道谢,想到烧了人家房子后,替儿子道歉的宋奶奶。 骆驼被压死前都在想些什么,难道这一辈子积攒的愤恨,到头来,就是平静的想起别人的故事吗。 苏瑛玉客客气气的把邻居送到了电梯口,电梯里带着外面雨水混杂的草皮味和冷气,两扇门“当”的一声撞上时,郑可心所有的情绪全都不见了。 她想回家。 回她自己的家,回她和许念念那间并不宽敞的小小出租屋,去背英语、看电影、吃火锅、做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再也不回来。 她受够了。 ※※※※※※※※※※※※※※※※※※※※ 在郑可心眼里,时间过去了,她妈妈从十几岁的小女孩,变成了四十几岁的小女孩,她从来没有老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