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禁让圣人犯了难。 他都不知初沅当时许下的心愿,又如何能帮她兑现? 偌大的金銮殿之中,桓颂站在鎏金瑞兽香炉旁,手持香烛,轻拨炉中的龙涎香,道:“大不了,陛下明日再托人去打听,公主究竟是想要什么。” 圣人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 但他沉默着思索片刻,确实无计可施,只好同意他的提议,先上榻就寝。 香炉吐出缕缕烟雾,弥散馥郁香气。 不知不觉间,圣人就入了梦。 或许是因为宋初瓷的事情。 他竟然难得的梦见很多年以前,他和镇国公、宋颐,他们三个人,一起携手打天下的过往。 那时候的前朝末帝,祸害世道,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他们三人怀揣着为黎民百姓的大义,也怀揣着平定天下的野心,南征北战,建立新朝。 宋颐性子刚直,甚至还有些愚忠。戎马倥偬数年,等到好不容易将山河收复,他竟然意图将江山拱手送人,扶植末帝的儿子登基。 他们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 “阿澄,你莫要忘了我们当年的初心!我们驰骋疆场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黎民苍生!结果你现在说,你要将整个王朝取而代之!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彼时,圣人还没有登基为帝,也没有成为一国之君,而是前朝的臣子李澄。他和宋颐称兄道弟、并肩作战,这还是头一回,他们争执得脸红脖子粗。 李澄听完他的话,不由得冷笑:“我是有私心又如何?难道大哥你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吗?我们推翻了萧家的江山,如今,却又要立萧家的子孙为帝。你觉得,这人若是在日后荣登大宝,他会将我们视为安良除暴的忠臣,还是虎视眈眈的奸佞,欲除之而后快?” “大哥,你这是天真,是愚忠!” 闻言,宋颐的脖颈青筋迭起。他道:“可你还记得吗?我们是萧家的臣子!你这样,是不忠,是不义!” 李澄反驳:“难道任由萧家将天下祸害得民不聊生,便是忠义了吗?” …… 那次的争执,发生在他们攻进长安的前一晚。 翌日子时,是他孤身带着将士们,和长公主里应外合,击败敌军,将太极宫的末帝俘获。 他手里的陌刀锋锐,架在末帝的脖颈上,折射出来的寒光,映出他冷硬的脸庞。 他说:“陛下,做个抉择罢?” “李澄,你这个乱臣贼子,终将不得好死!”也许是知道大限将至、无力回天,末帝在他的要挟之下,目眦欲裂地怒骂以后,到底认命,颤巍巍地提起紫毫笔,写下了禅让的诏书。 于是他就持着那封诏书,于太极宫称帝。 之后得知此事的宋颐,再不情、再不愿,也不得不随着众人,俯首称臣。 破碎的山河从此平定。 可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却在无形之中,裂开缝隙。 尽管宋颐还是会同旁人一般,恭敬地称呼他为陛下。 但他的心里,总是会禁不住地想,如果攻破长安的那日,不是他先出兵,而是宋颐,结果将会是如何? ——宋颐会不会扶持、撺掇末帝,将他这个乱臣贼子流放,或是贬为庶人、五马分尸? 人心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便会日渐生根发芽,直到根深蒂固,再不能铲除。 对方的任何举止,都能引起你的猜忌。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忌惮,不多久,宋颐直接请旨,甘愿去陇右道镇守边关。 圣人表面是颔首应允,私下却又无法安心,安插了暗卫跟随宋颐前往,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陇右道和吐蕃接壤,和突厥交界。 尚且是萧氏的江山之时,中原便和吐蕃交好。 宋颐过去以后,自然也不例外地,和吐蕃来往密切,甚至借兵帮忙攻打突厥。 圣人不知道,之后的哪一天,突厥会反过来帮着宋颐,剑指长安。 …… 圣人惊醒的时候,脑海似还留存着,十八年前那场战争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他好像还看见,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的战场,宋颐断着一条胳膊、手提染血的陌刀,抬脚跨过横陈的尸殍,径直朝他走近。 ——“阿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哥?” “你要了我的性命还不够,为何还不肯放过我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 “大哥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 他目眦欲裂地瞪目看着他,怒吼着质问他。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圣人就在他这样的逼问之中,倏然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宛如溺水之人获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颤巍巍地伸手,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