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没挨板子,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去让他们闭上嘴。”姜宛卿慢条斯理熬着锅里的红豆汤,红豆已经开始糜烂,汤变得浓稠,“嗡嗡响,吵人得很。” 张嬷嬷出去发话了。 她这个太子妃虽然在皇宫不被人待见,但在东宫说话还是算话,大家各各噤声。 林嬷嬷低声道:“娘娘,咱们去看看殿下吧?” 姜宛卿淡淡道:“那可是勤政殿,我怎么去?” “那……至少在前头迎一迎,也好让殿下知道娘娘担心他?那日娘娘落水,殿下可是想也没想就跳进去救娘娘呢。” 姜宛卿本来想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子殿下心性坚韧,能忍人所不能忍,些许苦楚不在话下,他定然扛得过去。 但提到落水…… 风昭然上一世抗过去了,是因为无病无灾的,跪一日便跪一日,顶多是膝盖受点苦楚。 这一世他还发着高热,而这高热,跟她脱不了干系。 姜宛卿手里的勺子顿住,锅底再一次糊住了。 * 风昭然跪在殿前。 空荡荡的大殿在他眼前微微晃动。 他知道这是他在摇摇欲坠。 但他不会倒下的。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倒下。 风很冷,他因为发热,更觉得冷。耳边嗡嗡作响,视野里开始一阵阵发白,似有雾气弥漫。 “殿下,您喝点儿水吧。” 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娇柔,带着压抑的哭腔。 她一定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了,只是声音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没有抬眼,只盯着地面,地面上的方砖光洁冰冷,水壶里的水洒出来几滴,滴落在方砖上,晕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嘴里干得快冒火了,但他不能喝。 是天子让他在这里受罚,该受的苦楚一点都不能少,若是谁敢来减少,便是违抗圣命。 可那个软软的小东西完全不知道,在他身边哀哀请求,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砖上。 他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水痕,哪些是泪痕。 “走开。”他哑着嗓音道。 快走开。 别让人看见。 别以为穿一件内侍的衣裳别人就认不出你。 他们可以这样罚我,也一样可以这样罚你。 再不走,和我一起跪着的就是你。 心底有无数的话,每一字都像是被虫子啃噬出来的细密口子,一颗心疼得千疮百孔,又酸楚满胀。 傻瓜,快走啊。 风昭然整个人晃了晃,眼前模糊,心神恍惚,似梦非梦。 姜宛卿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般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倒的样子。 然而就在身子倾倒的那一瞬,他像是如梦初醒,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量,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慢慢地让自己重新跪正来,背脊挺直,把自己在寒风中跪成一道剪影。 他的衣袖在风中猎猎如飞,像两只倔强的不肯臣服的翅膀,早晚会冲破云霄,掀翻压在他身上的一切。 她走近。 风昭然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截蓝色内侍衣摆。 梦境和现实重叠,他一时有些恍惚,缓缓抬起头。 这一次眼前不再有雾气弥漫,他看清了她的脸——下巴小巧,额心尖尖,明眸皓齿,哪怕是做最不起眼的内侍打扮,她也美得惊人,太阳都忍不住要冲破重重的铅云,把阳光洒在她身上。 高热和肩上的痛楚让他的理智涣散,他向着她缓缓地伸出手。 “……是你吗?” 我总是梦到的那个人,永远对我千依百顺,永远惦着我念着我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是你吗? 稀薄的阳光从层云的缝隙里洒下来,清晰地照出风昭然脸上的神情。 迷濛又惆怅,带着深深的向往,仿佛在凝望一个梦境。 是你吗? 姜宛卿为这三个字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高烧过度烧坏了脑袋,连她都不认得了? 那得速战速决。 姜宛卿的手伸进袖中。 风昭然无意识地轻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个水壶。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