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桌郎君共三人,都做士子打扮,正举杯说笑。 关鹤谣深吸一口气,从布包里拿出一盒点心上前见礼。士子们自然知道她来意,便止住杯盏问:“小娘子卖的是什么?” “是松花糕,请各位郎君品尝。”说着用小刀将糕体纵横切成四四一十六快,取三块放在箬叶上递了过去。 那小糕点是规规矩矩一块立方体。 下面一层胭脂色的红豆沙,上面盖着薄薄一层嫩黄色的松花膏,层次分明,颜色亮丽,摆在碧绿的箬叶上尤其好看。又撒了些芝麻松子碎屑在上面,雅正中透出一丝俏皮。 “松花糕?这我倒是没见过!”一位蓝袍士子显然是个急性子,拿起就咬下去一大半。 他嚼着嚼着便瞪大了眼睛,紧闭着嘴“嗯嗯嗯额额额”地哼唧,看得另两人直笑他。蓝袍士子喉头一滚咽下糕饼,终于开口说话,“甜而不腻,松香沁人,实在是美味!” 转向一位同伴,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陈兄,你这几日就在念叨家乡的松花团,是不是就是这个?” 那陈姓郎君身着青玉色直裰,气度温雅。他摇头一笑,“却也不是,平江府的松花团是包馅的,某也没见过这种松花糕。” 关鹤谣听了暗自激动,果然苏州已经开始以松花入馔了。 吴地风雅,yyds! 苏式点心,yyds! 陈姓郎君也尝了松花糕,轻点着头状作无意地问:“小娘子可还卖松花团?” “自然卖的,只是在妾家小摊上卖。”关鹤谣如何看不出他眼中拼命藏着的那一个“馋”字,坏心眼儿地添一把柴,“郎君定也知晓,那松花团要现包现卖的,热乎着时最好吃。这时外皮最软,黑芝麻馅儿还在里面流动…” “请问——”陈姓郎君忽打断她,声音急得劈了叉,“请问小娘子的摊子在何处……” 他语气渐弱,清俊的脸也红了。轻咳一声,为自己的失礼解释起来。说是因松花花期短,这道团子稍不留神就落令了。他离家那年就不小心错过了时节,这两年也未见金陵城中有卖,数数竟已然三年未吃到了。 见平日里总淡然自持的友人为一道团子红了脸,蓝袍士子不禁哈哈大笑,随后半是揶揄,半是解围道:“莼鲈之思能致人辗转难寐,小娘子定也体谅的。” 关鹤谣连连点头。 体谅,体谅!我太懂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纯粹、更热烈、更焦灼的思念吗?! 没有! 她又何尝不想念现世的种种美食呢?从楼下小摊想到星级餐厅,从土豆花生想到香料奶酪。 这些天都是大太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她就又想念起各种冰点来。 她夏天三天两头就要用新鲜水果做冰淇淋。 自制冰淇淋她不喜欢奶味重的,是以并不多加乳蛋之类,只一勺浓厚的法式酸奶油就好,再加些柠檬汁,就是无敌的配方,成品口感细腻又清爽。她昨天夜里做梦都梦到了!若是再配上云朵一般、入口即溶的法式蛋白霜糖……美梦成空,她早起发现口水把枕头都湿了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冰淇淋直接化那了呢。 生在大宋的江南学子,千年之后的北方大妞。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关鹤谣感同身受,营业假笑里霎时注入几分真诚,也欣喜于难道松花团的销路要打开了?她说了摊子所在,陈姓郎君仔细记下。 士子们又要了三块松花糕,而后才与她询问价钱。 考虑到酒楼客人的消费水平和她跑这一趟的人工成本,松花糕定价高一些,要十文一块。 “这价有些低了,”那蓝袍士子实是个开朗爱逗趣的,眉毛一挑道:“松树是道家仙树,食之愈百病,安五脏,可得长生。这般仙人之食,配上小娘子的手艺,居然才值十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