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何时雨,也不要从小带大的阿妹了。 阿箬如何不恨他呢?她都快……恨死了。 可阿箬又如何不爱他呢?他是何桑啊,他是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却能为了阿箬活命,偷人家院中拴着的母牛的奶回来喂她的何桑啊。 是那个病人死在了他的诊台前,遭受死者家属殴打,也要把阿箬死死护在身下的何桑啊。 大雪几乎要将整个东陌城掩盖,天似乎漏了个大洞,大片大片的白色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便厚了一寸,封闭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门,吹灭了檐下灯笼。 阿箬的双手紧紧抓着寒熄背后的衣裳,她的哭声很小,极力忍耐着,双肩却忍不住颤抖,呜咽声一阵一阵,人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寒熄的声音几乎要被结界外的风声掩盖,他轻声道:“别难过,阿箬,我在。” 阿箬哭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了寒熄一句:“你之前……是不在的。” 之前的三百多年,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她对着背篓自言自语,听到了一阵风声也幻想那是寒熄对她的回应,可篓中的白骨提醒她一遍又一遍,寒熄不在了。 因为她对何桑的盲目信任,因为何桑把他推了出去。 “神明大人,您有没有……怪过阿箬?”阿箬从不敢去问这个问题,因为她的心里已经笃定了一个要命的答案了。 寒熄却轻轻笑了一声,他略松开了阿箬,看见那双哭红还有些肿了的鹿眼,心间不忍,替她难过委屈,又因她这一句疑问,有些恼怒。 他伸手弹了一下阿箬的额头,本想回他怪她,怪她原来是如此看他的,怪她将他想得狭隘了。 可这句怪终究没说出口,他舍不得怪阿箬,任何形式的怪都舍不得。 “我从未怪过你,阿箬。”寒熄望着她的眼,认真道:“我是心甘情愿,将我的心交给你的。” 那颗被阿箬吃进去的心,是寒熄无法自救后的选择。 他是第一次下凡,在神明界来说,他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也未经历过几番挫折,神生头一回降落凡间,尚未看遍沧州大地,结界内便误闯进了一只人间小鹿。 阿箬是见过他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中,最清澈的那个。 他既是心甘情愿,又何谈责怪呢? 阿箬没想过这个答案,她知道寒熄是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脾气,听见他的话,阿箬的脑子有些晕乎。 “您……太善良了,会被人欺负的。”半晌之后,阿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这个世道的人,最喜欢欺负善良的人了。寒熄因为善良,没有赶走误闯结界的阿箬,因为善良,将混乱的沧州大地复苏,甚至在濒死前心心念念想的是……阿箬是否看见了灰蒙蒙的世界已经开出了一朵异色的花。 这样善良的人,会被人欺负得骨头都不剩,老话如此说,寒熄的结果也是如此。 阿箬的头脑越来越昏沉,她有些焦急道:“您别太善良了,至少别……这么善良。” 阿箬咬着下唇,抓着寒熄的手臂,重复一句:“真的会被人欺负的。” 寒熄明白她的意思,正因明白,他才觉得阿箬可怜又可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她的眼泪,寒熄替阿箬擦了擦脸,道:“不会的,若有人欺负我,阿箬会护着我的。” “我肯定护着你的!”阿箬似是小儿保证般,举起自己的手,做出发誓的动作:“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嗯,我知道。”寒熄的声音很温柔。 冷了一整天的人,在这个时候渐渐发烫,阿箬的头脑逐渐不清醒,身上也发疼发麻,胸腔砰砰乱跳的心脏撞在了胸骨上,叫她呼吸困难。 寒熄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将最后一滴眼泪揩去,这才用掌心贴着她的脸道:“你生病了,阿箬。” 不死不灭的人,不是不会生病的。 阿箬很久之前也生过一次病,因淋了雨,吹了风,加上心事积郁,所以病了一夜。 那一夜是寒熄在照顾她,而她依偎在寒熄的怀中浑浑噩噩地说了许多胡话,还胆大妄为地抱着他,把脚塞进了他的衣摆下,夹在他的小腿中,让他替自己暖着。 再一次生病是现在。 昨夜有结界护体,今夜却是在入城后一直吹风淋雪,她于医馆前站的时间不长,内心的震荡却不小,加之方才那一哭,病来如山倒。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