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绝不亏待我吗?怎么临到升职就把我丢一边,反而推荐其他人接班?” 她措辞稳当,但态度已崩到急赤白脸的地步,就差拍桌子。 老李也面红耳赤,哄劝不住,无奈地悄声吐真言。 “小沈,咱俩关系这么铁,我不好意思跟你打马虎眼,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没办法呀。按我的真心,绝对先提拔你。可院里几百双眼睛盯着,我得注意影响。你看我们院成立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年轻的女所长,我要是举荐你,别人肯定以为咱俩之间有猫腻,对你对我都没好处啊。” 还算他有良心,拐弯抹角道出内情。 沈怡像被堵住炮筒的火炮炸了个肠穿肚烂。能力不济、关系不够,这些理由好歹还能对症下药,将原因归咎于性别,就只能带来绝望了。 世人轻视质疑女人的能力,总把她们在事业上的成就归功于“依附男人”、“卖身求荣”。 她万万没想到,过去口口声声对她兜售信任欣赏的老上司也归顺这种偏见,就此产生明哲保身之念,一手掐断她苦盼多年的晋升渠道。 另一方面她又真切触碰到了以前未曾发现的坚硬天花板:在民兴设计院,不管多么努力奋进都难以晋级,仅仅因为她是个三十出头又小有姿色的年轻女人。 我特么还拿老李当好人,结果也是包点心的纸,油透了! 以为忠心耿耿为他卖命,不计酬劳拼命工作就能换来回报,原来“廉价劳工”才是他给我的唯一标签,利用完毕扔得比厕纸还干脆。可怜我白活了三十三年,今天才知道领导的话都有毒,谁信谁傻逼。 沮丧情绪衍生出对工作和同事的严重不满,不久后一桩冲突奠定了她跳槽的决心。 那天隔壁建筑三所递来一套方案:只见一座大型汽车站的候车厅内,一根长度55米的大跨度梁上杵着一根不落地的支撑立柱。 沈怡火冒三丈,近日常驻脑海的“傻逼”二字鱼贯而出,将创造这一“傻逼”设计的建筑师招来理论。 “这就是普通的梁上柱,据我所知有经验的结构师都能操作,用不着大惊小怪嘛。” 那何姓建筑师形容淡定,认为沈怡的冲动代表技拙。 任何产业链内都存在上游鄙视下游的现象,建筑师负责建筑的外观设计,结构师根据建筑师的设计进行受力计算。二者正处于上下游关系,对立由来已久。 简而言之,建筑师往往自诩高贵艺术家、建筑业龙头,把结构师当成只会靠软件计算的混子。结构师则认为自己为建筑注入灵魂,精确计算并承担着极高的风险。有力证明是:一栋建筑倒塌,首当其冲坐牢的是结构师,而不是那群胡乱画图还嘴硬得要死的建筑师。 这不可调和的误解与矛盾造成双方争端频发,互黑不息。 沈怡从业十一年,见过若干水平差、不负责、盲目自大、缺乏常识的建筑师,这位何工可谓范例,加上他院长侄子的身份助长了自命不凡,沟通起来分外吃力。 “你这样设计,这根梁会承受很大的集中力,很可能形成强弯弱剪,这太危险了!” 支撑不落地柱的梁以集中力的形式承受上部各结构的重量,还是55米的超大跨度。倘若结构师接受这一方案,今后休想睡踏实。 何工信奉“没有造不出来的建筑,只有水平不够的结构师”,拒不接受她的谏阻。 沈怡的新上司见状还跑来扇风点火,假惺惺劝她:“别太保守,加大横梁和两边立柱的配钢比例,还是可以实现的嘛。” 诚然建筑技术已发达到能消化很多反重力性质的建筑设计,可那需要非常完美且高质量的施工。国内建筑公司良莠不齐,偷工减料乃家常便饭,结构师计算方案时总是如履薄冰,尽量多做一些冗余设计,怎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掌握? 彼时的沈怡已失去辩论耐心,觉得在这个没前途的单位与这伙蠢毒之辈纠缠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当场变色吼出心声:“傻逼!你们一个个全是傻逼!” 震惊四座后紧接着砸键盘表态:“我不干了!” 以她的履历,另觅良主并不难。辞职没几天便收到好几个公司的offer,经多方比较、面试、洽谈,她选择了业界颇具名气的筑美建筑工程设计咨询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能提供比民兴优厚50%的薪资和她在民兴求而不得的结构所所长职务。接触的项目类别更丰富,锻炼和施展才干的机会也更多。 老李情知她去意已决,只替院方做了形式上的挽留,临了赠送一份顺水人情,免去她上季度未发提成的税金。 今天沈怡去窦店镇做现场勘查,有理由迟些回公司,吃完拉面先到民兴领钱。去财务室时,正好遇见老李,他做出喜出望外的模样招呼。 “小沈你来啦,我才还念着你呢,最近怎么样啊?瞧着比从前精神多了,是不是有喜事啊?” 他用絮聒烘托热情,邀请沈怡共进晚餐。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