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不便见面,陆之珩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话要说。前院来往的都是赴宴的宾客,人多口杂,难怪下人请他去清竹亭等候。 戚铃兰拿起桌面上的手帕轻轻压了一下嘴边,随后借着衣袖有油渍要更衣的借口离席。 穿过曲折的回廊,脚下青石板路换做鹅卵石子便是进来后花园,远远能看见沿着后门院墙栽种的一片竹林,清竹亭位于竹林间石阶上。 陆之珩今日穿的素雅,月白色的袍子上缠着银丝织的暗纹,十分贵气。就这样一副衣冠楚楚的外表,还真能骗得不少肤浅女子的芳心。 他坐在石桌前,闭着眼睛拨弄琴弦。琴音沉闷而缓慢,营造出幽静的氛围与前院仿佛是两个世界。 戚铃兰目光落在那张七弦琴上,才想起早晨抚琴后没有收回去。 “谁让你动我的琴了?” 琴音戛然而止。 陆之珩的手还停在琴弦上,睁开眼睛看向亭外。她今日装扮得很是妍丽,眉如远山,眸若秋水,衣衫罗裙华美,鬓边珠钗也精致。虽是责问的语气,面上神情却是平淡的。 戚铃兰见到他没有行礼文案,还这样厉声质问他为何动她的琴,陆之珩非但不恼,还有些欣慰。 至少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 “我看这琴放在桌上,一时情不自禁。”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诚恳地说:“抱歉。” 见鬼的话听多了,戚铃兰竟然有些习惯了陆之珩的反常之举。 适才无礼便是试探,只是不知陆之珩的好脾气到何处才是底线。 她示意乔茱将琴抱走,亭中只留她与陆之珩两个人,才问:“太子殿下想说什么,臣女听着。” 陆之珩沉默了一下,才道:“父皇下旨为你我赐婚,我想问你,是否情愿?” 戚铃兰反问:“这重要吗?” 陆之珩道:“我不想强迫你。” 戚铃兰望着他深情的眼睛,忽然笑了,“那是圣旨,纵是臣女说不情愿,太子殿下还能为了我抗旨吗?” “有何不可?” 他语气很坚定,似乎并非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在戚铃兰的印象里,陆之珩也确实有时常和皇帝唱反调的勇气。 她轻笑一声:“即便太子殿下求得陛下收回成命又如何?旁人不会议论殿下抗旨悔婚,只会认定臣女妇行有亏被皇室退婚。到那时殿下您依旧是大靖朝尊贵的储君,臣女却落得人人嘲讽无人敢娶的下场。” “殿下,您对臣女莫不是恨之入骨?” 陆之珩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怕强迫你嫁给我,你会从此恨我一辈子。”话音才落, 他眼看着戚铃兰红了眼眶。 戚铃兰别开脸稍稍缓解眼下酸涩,片刻后沉下声音问:“从三青县回来的那天,太子殿下曾扒着臣女的马车说喜欢我。臣女今日敢问殿下,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脱口而出的承诺太轻浮,陆之珩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吟良久才开口。 “我希望是永远。” 戚铃兰更进一步:“殿下敢发誓吗?” “如何发誓?” “发誓此生不负我,更不会伤害我父亲。” 听得这句话,陆之珩一直平静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他眉头微蹙,张了张口,没忍住道出了疑惑:“你为何会这么想?端信伯为人忠义性情刚直纯善,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我为何要伤害他?” 戚铃兰心下讥讽地笑了笑,这话当问你自己。 陆之珩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半晌没等到回应,蓦地起身往外走出几步,下了台阶站到阳光底下。他正面朝着戚铃兰,右手指着天上云层,朗声道: “苍天为证,陆之珩今日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戚铃兰,更不会伤害端信伯戚明松半分。” 话音至此停顿须臾,没等戚铃兰催促,他便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若违此誓,教我不得善终、死无全尸、亡魂不得转生。” 好毒的誓言。 戚铃兰听到这番话,又看着他清瘦的模样,不知为何想到前世,如果谷梁赭的剑刺中了他,她会不会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感? 然而心下却没有预想中那么好受。 她道:“上苍要维护天下生灵,还要庇佑我朝国运,哪里顾得了这么多。” 陆之珩丝毫不嫌她骄纵狂妄无理取闹,又接着问她:“那你道如何?” 戚铃兰敛下目光,微微欠身:“臣女斗胆,请太子殿下对先皇后在天之灵起誓。” 如她所料一般,陆之珩沉默了很久。他只是沉默着,并没有斥她放肆。 探到这一步仍未触底,戚铃兰已是不敢置信。 远处乔茱的身影匆匆跑来,先向太子屈身行了一礼,才对戚铃兰道:“姑娘出来的有些久了,方才前院徐姑娘问起您更衣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