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沈秦筝抵达了永州平阳江头。 故地重游,此刻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沈秦筝雇了一艘小船,着船夫带他自上游向下漂流,途径星月潭,最后抵达了八百里洞庭。 () 一路往事翻涌心头。说也奇怪,有些物是人非到他陌生之至,有些又熟悉的闭上眼全都能历历在目地重现。 他上了岸,提着自己那把陪自己在塞上城出生入死的短剑,进了当年的“永福客栈”,取出银子道:“小二,一间房。再要一叠花生下酒。” 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前世他怎样也算是个有钱人,而今连住店都要省着点儿花,菜也不敢往贵的点,免得将裤子也当了出去。 “好嘞客官!”客栈的小伙计没有看人下菜碟儿的不良习惯,对穷富一视同仁,欢喜地往厨房去了。 因着还有几日便是端阳,这洞庭湖上往来客商游人很是不少。客栈位置绝佳,店内果真又只剩下一方空桌了。 沈秦筝将黑布包着的长剑放在桌上,然后捏了捏自己空空荡荡的钱袋子叹了口气。此刻倒也没什么心思去听那边那桌正八卦上月的武林大会的趣闻了。 ()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兄台可是银两周转不济?” 沈秦筝闻言抬起眼,只见一个浑身黑衣的人走进前来,十分妥帖地坐在了他旁边,带着他非常熟悉的那股子,公事公办的笑容:“在下今日心情好,若是兄台囊中羞涩,在下倒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沈秦筝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方道:“我不用听音阁的钱,莫青。” 莫青一呆,听音阁众名讳从来便是机密:“你……你怎么……” 沈秦筝微微一笑,心道一声“愿你此世安好”,八风不动道:“不用这么大反应。我既然已经殉节,朝廷没必要再增加一项开支。” 莫青觉得这人开门见山,很和他的眼缘,于是也就放松下来:“五十两。阁主谨遵那位的遗愿,一两都不曾多给。您要是愿意体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收了为妙。免得我们下月又来烦你。” 沈秦筝笑了笑:“乔阁主倒是妥帖。” 他当年要从朔方离去,若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完全消失在世上,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世上能有此作用的,还为皇家所用的,只能是听音阁了。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这世的阁主原来就是救过他的乔无朗。 难怪能跟在韩泽身边一同出使北疆,难怪先帝能这么快就知道他在朔方。 莫青:“所以陆公子,您要不要收下这五十两银子,免得让小的下月再漫山遍野地找你呢?” 沈秦筝失笑良久,最终还是接下了银两。莫青正要告辞美滋滋地回京复命,突然被沈秦筝拉住了手。 “待你回京复命以后,能不能为我向乔阁主要几个人?” () “几个?” () “连你,五个。” “行!” ()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坐的地方十分隐蔽,没人注意到这大白天活人消失的景象。只有端着花生米和一盅酒的店小二过来:“客官您要的花生米。” 沈秦筝又拿出了一两银子,想了想:“再给我来一只酱板鸭。” 夜晚悄然而至,一层薄雾笼罩在洞庭湖面上。 沈秦筝掌灯坐在房间内的八仙桌前,把包袱里的东西摊开,一一陈列在桌上。 一篇没有发出的残文,几封傅剡溪的来信,一把雕刻着西域纹样的匕首,以及一簇夹在《山海奇谈》中的石楠干花。 信中二人的关系,昭然若揭。 他想:所以傅义天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谁呢? 沈秦筝再次打开那本《山海奇谈》,石楠干花夹在“三足金乌”那一页。书上画着的那神鸟,传说是东海扶桑树上的太阳神。他看了看桌上这寥寥数语——这单薄的话语背后却是一份浓重的懊悔与愧疚之情,再看向那神鸟时只觉得异常荒谬。 圆空当年说那是佛灯,可现在依照沈秦筝的感觉,那东西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邪气。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