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那脚步声的时候,刻在骨头深处的恐惧早已让他动弹不得。 混乱一片的记忆里只剩下那粗哑的、恶狠狠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啊,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狗东西……不打就是皮痒!” 那顿昏天黑地的毒打,是他永远不敢再回忆的痛苦。 他的项圈被紧紧勒进皮肉,勒得他时时窒息眩晕。双眼蒙上了黑布,四肢也被绳索捆起,吊在不透风的地下室里整整三天,没有得到一点食物,只有昏昏沉沉时灌进他喉咙里的一点水和药。 叮铃铃。 叮铃铃。 无论是疼痛、窒息还是饥饿,令人头昏脑涨的铜铃声一直在响,像是无数小虫钻进他脑海深处,带来永无尽头的痛苦和黑暗。 梅生做了很多纷乱的梦。 梦见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他看不清前面走向哪里,但他看见傍晚橙色的云霞扑面而来,那么宁静,那么美好。 无论往哪里走,他知道,前面是家。 “……妈妈。” 泪水打湿了眼睑下的毛发。 “还叫妈妈呢?我知道你识字,自己好好看清楚。” 班主可怖的眼睛出现在眼前,他把一张货契扔到梅生面前。 “——洛家,老四。看到了吧?这是你爹娘把你卖给我,我给他们立的契据。” “别再瞎叨叨什么父母来救你了。看清楚,他们家里揭不开锅,是自愿把你卖掉的,不是什么拐卖。” “还跟枣生比?人家被接回去做千金大少爷了,你连他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你以为你还是谁家丢了的宝贝么?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破烂罢了!你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报官也没用,死了也会扔到后头的猪圈里喂猪!” …… 再次从束缚中放下来之后,梅生终于放弃了。 长久的黑暗、毒打和饥饿让他几乎失明,他如死尸一般被拴在地洞的墙角,铁链嵌入他脖子和四肢的血肉,生锈的铁笼子里到处沾染着他斑斑点点的血迹。 梅生已经不想活了,可他又不敢死。 他怕疼,师父再次拿着带倒刺的木棒来让他练习时,他木然地照做,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勇气。 铜铃声一响,他下意识地就会颤抖。 他再也没做过妈妈来救他回家的梦。 因为他终于知道,没有人会救他。 这里不是人间,是地狱。 地狱空茫,唯他一人。 就在那一夜,深重无边的噩梦中,脸上温暖又湿漉漉的触感把他舔醒了。 一只毛绒绒的小狼挤在他身边,亲亲热热地舔他的脸,舔去他眼角淌下来的泪水,又把他舔得一脸口水。 ……小白? 他费劲地睁眼去看它,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嘟哝。 小狼却像听懂了他在叫它似的,激动万分地扑上来舔得更加起劲,尾巴摇得像连屁股都要摇掉了。 梅生模模糊糊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小白时的情景—— 他斜靠在院墙边,吃着一块抹了点板油的菜窝头。吃到最后一小块时,突然发现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狗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干燥发灰的黑色小鼻头拱在空中一嗅一嗅,盯着他手中的菜窝头直流口水。 他吹了声口哨:“过来!” 小黑狗立刻欢天喜地跑了过来,然后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少年把最后一块菜窝头往嘴里一放——再恶作剧得逞地哈哈笑起来,蹲下来把菜窝头递给它:“给!” 小黑狗一口叼住,很小心地没有让牙齿扎到他的手,一仰头就恶狠狠地把菜窝头咽了下去,好像连嚼都没有嚼,然后一边摇尾巴一边亲亲热热地用鼻子拱他的手。 “啊呀,一只小黑狗!”他笑嘻嘻地撸了撸它立起的耳朵,又仔细看了看,“不对,好像是只小黑狼。嗯……又像狼又像狗。” “那就叫你小白吧!” …… 梅生忽然愤怒起来,胳膊肘猛地往外一搡,把小白狠狠给摔了出去! 小白毫无防备地“咚”砸在地上,失去平衡地打了几个滚。 “呜呜呜!”它一边委屈巴巴地哼唧着,一边又没眼色地往他身边挤。 滚!畜生,滚!! 他手脚并用,泄愤一般狠狠地对小白拳打脚踢。 小白尖声嚎叫着躲避,迷茫又恐惧地绕着他打转,懵懵懂懂的黑色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解,却说什么都不走。 他终于忍无可忍,抵着墙翻过身,怒火让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