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帝停住步子,笑容渐渐淡去:“说来说去,你总是不信,也是,你还年轻,还不知道老?是多么可怕。” “陛下……” 神武帝打断了她:“好了,不说这些,你陪朕走走吧。” 他当先向前面走去,步子越走越快,沈青葙极力跟着才能跟上,前面是九洲池,此刻池边的芦苇都已经变成灰白色,在微风中摇摇荡荡,无端又增添了几分凄清的气氛。 王文收捧着雪氅上前,正要给?神武帝披上时,神武帝摆摆手,道:“不必。” 王文收脸色有点为难,轻声劝道:“水边风大,比宫里头冷,陛下还是披上吧。” 神武帝淡淡地瞥他一眼,王文收顿时不敢再说,只?求助地望向沈青葙。 风吹起?神武帝黑色绣金团龙的长袍,半长的胡须在胸前飘拂,偶尔露出几根全白的,看上去很有些萧瑟之意。此时天气寒冷,水边风又大,神武帝方才情绪激荡,万一再受了风寒,这个年纪却不是小事。沈青葙想了想,迈步走到近前,含笑说道:“陛下看这芦苇配着这水色,简直如同画图一般,再有陛下站在水边,飘飘欲仙的模样,可不是那句诗,仙人披雪氅?”(备注1) 神武帝笑起?来,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摇着头说道:“你呀,如今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拿过来吧!” 沈青葙连忙从王文收手里接过雪氅,抖开来走近了,小心把雪氅给?神武帝披上,又套好袖子,系上衣带,跟着端详了一端详,含笑说道:“臣没看错,这风姿这神采,的确是仙人披雪氅!” 神武帝看着她素淡的衣裙,笑着接上了下一句诗:“那么青葙就是素女不红妆了!” 王文收在边上看着,不由?得感叹道,沈司言只?一句话,陛下就改了主意,这般恩遇,可真不是一般臣子能够相比的了。 神武帝沿着水边慢慢走着,偶一伸手,攀下一支芦苇,看着灰黄的叶子上还不曾融化?的厚厚白霜,低低说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备注2) 这却是古时的挽歌,沈青葙知道他是又想起?了应长乐,却又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伴在身后,一起?向前走去。 神武帝一点点揪下芦苇的毛,放在手里,又看着风把那些灰白色的绒毛吹得四散飘零,忽地说道:“朕近来时常想着,假如当初朕不曾心存试探,一直没有点破,假如惠妃不那么贪心,假如太子能更?多点同胞之情,没有袖手旁观,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沈青葙心中一凛。前两点她都想到了,裴寂也想到了,但?最后一点,她和裴寂都不曾想到过,原来神武帝竟连应琏也恨上了! 平心而?论,以应琏当时的处境,那样做并没有什么错,况且直到最后拔刀相见,应琏也在试图劝阻,可神武帝还是连他也恨上了。 也许是神武帝不能独自?承受这个沉痛的结果?,也许神武帝只?是习惯性?的迁怒,可无论如何,皇帝对储君心怀怨恨,都不是好事。 这段时日?天天围着政事打转,沈青葙对朝中局势比从前看得更?清,无论她个人对应琏什么观感,但?应琏不失为一个仁厚的储君,天下交到他手里,百姓不会遭罪,况且为着争夺储位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若再有什么变动,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沈青葙思忖着,轻声道:“没离开行宫的时候,太子每天都去给?公主上香,每每伤心落泪。” 神武帝轻哼一声:“早干什么去了?事后就算哭死了能有什么用!” “其实有时候臣想起?来,也觉得太子殿下很是为难。”沈青葙试探着说道,“毕竟内情如何只?有公主知道,太子殿下也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说出来又是离间骨肉之情……” “怎么,连你也向着他?”神武帝神色一变,一双龙目盯着她,声音冷肃起?来,“太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臣不敢。”沈青葙抬起?眼睛,回应着他的审视,“臣从来都只?说看见的,心里想的,不敢有任何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