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涌泉一般淌了出来。 那脊背很是宽阔坚实,透着温热。 味道干净而熟悉,一如从前。 我越哭越厉害,手紧紧地攥着他背上的布料,气息压得心肝抽疼。 这一回,我哭了许久。 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为哪一桩而哭。只觉得心头积压了太多的东西,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将它们都倒出来。 他一直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由着我摆布。 等我渐渐平息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他那身崭新的衣裳上面已经狼藉一片。 我松开手,他转回头来。 “我……”我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抽着气,说,“我说了……我不是为了你……” 他看着我,目光深深。 “我知道。” 说罢,他起身,走了出去。 未几,他又走回来,手里多了一条洗过的巾子。 他仍不说话,只递给我。 我看他一眼,接过来。 这巾子大约是泡过了井水,凉凉的。 他再度在我面前坐下。 “还哭么?”他问。 “哭……”我说。 他不多言,继续背过身去。 —— 这天夜里,他没有去病舍里,而是特地去向李郎中重新讨了那几块木板来,铺在地上。 我睡床上,他睡地上。 油灯烧干了油,灯光熄灭的时候,我仍然没有睡着。 他也没有。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身下的木板因为他翻身而轻响。 “你睡了么?”我忽然听他问道。 我侧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 “没有。”我说。 “平日里,你也会像昨日那般做噩梦么?”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昨日在他旁边睡过去的事。 “那不是噩梦。”我望着黑暗中的窗户,那里微微透着光,“我只是梦见了我乳母。” 他沉默片刻,道:“你乳母去世了,是么?” “在我家出事的前一年就走了,我父亲出钱,派人厚葬了她。”我停了停,道,“可我总是忘了这个,仍然时常梦到她。” 他“嗯”一声,再度沉默。 我将目光朝地上扫了扫,试图在黑暗中分辨他的轮廓。 “你梦见过你母亲么?”我问。 “偶尔会。”他说,“不过我不十分记得她的模样。” 那你会梦见谁?我想问。不过这也不用问,他最亲近的人是杜行楷,就像我最亲近的人是乳母一样。 “你……”我犹豫片刻,道,“你何时将我的庶母和弟妹接到洛阳去了?” “你家出事后不久,我就找到了他们。”他说,“他们与你兄妹二人不一样。你去了女牢,你兄长流放,要救要赎皆难以下手。你的庶母和弟妹落罪之后,就被卖了。我让人将他们买走,为了不让人发觉,又几经倒手,安顿去了洛阳。” 怪不得,连秦叔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我张张口,正要说话,只听他继续道:“之所以不曾告诉你,是因为那时我也被许多人盯着。诸皇子不但互相攻讦,亦防备所有宗室,尤其亲王。京中也形势紧张,为免节外生枝,此事便一直保密。”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先帝被俘之后,朝廷很快陷入了诸皇子及大臣们的权力争斗,连后宫之中也是风声鹤唳。我身为罪人,在玉清观之中更是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呢?”我追问,“你后来掌握了天下,为何不告诉我?” 相似的问题,我在得知他保下了兄长之后,也曾问过。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告诉你,我骗了你么?现在你知道我骗了你,难道你就不会恨我了么? 那时,他这么回答。 “你若全告诉了我,那么我至少不会一直拿你当敌人。”我忍不住道。 “因为你还不曾脱罪,在这之前,你我当敌人才是上策。”他的声音平静,“阿黛,我并非像你想的那般手握一切,无懈可击。就算是当下,我若有所差池,仍会万劫不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树荫(上)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