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迅速侵袭了这座浪漫之都,雨滴像冰针般刺痛着每个人的脸庞。此时的韩蔺,脑海里不停浮现着这段时间庄北宁憔悴的面容。 他应该注意到的,他早该注意到的。 韩蔺怎么会忽略掉尼斯事件给庄北宁带来的创伤呢?他怎么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庄北宁看起来若无其事,就真的内心毫无波澜呢?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不会疼的人,只有不习惯喊痛的笨蛋。 庄北宁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经剥落成碎屑,一吹就散。韩蔺与她朝夕相处,却没有注意到庄北宁困在没有出口的迷宫当中,处处碰壁,无法逃脱。 他懊恼自己对庄北宁的关怀不够。韩蔺不知道这个白天在工作中表现出极高专业度的女孩,在夜里最多只能睡一两个消失,余下的时间她躺不住,又怕引起住在对面的韩蔺的注意,只能坐在书桌前,蜷缩在椅子上,等待着天慢慢亮起来。从半夜到太阳重新升起,在这死寂的几个小时里,庄北宁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者说她还能想些什么,韩蔺根本无从得知。 庄北宁的心灵上溢满累累溃疡,轻轻一动就是扎心的疼。 韩蔺这才发现,他从没有看过庄北宁哭过。工作签证临期,邻居穷凶极恶,庄北宁想的是要尽快把捐款还完。从大火中死里逃生,庄北宁想的是如何尽快让生活恢复正常。就连在火车上听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声,庄北宁想的还是如何尽可能保护好车上的人。 韩蔺从来没有问过庄北宁在小阁楼里,每日听着瘾君子和抢劫犯们的密谋,会不会担心自身安危。他从来没有问过庄北宁从阁楼披着湿棉被往楼下跑的时候,被沉重的杂物砸伤后,是怎么忍着疼痛奋力继续往下走的。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在帮助警察查看现场时,看到满地的血迹和弹孔,庄北宁有没有感到害怕。 他本该问的。可是,他没有。韩蔺本以为他与庄北宁是巴黎这座城市里最为了解彼此的人,可惜,韩蔺到此刻才明白,庄北宁对他的理解是出于长年且刻入骨髓的习惯性关怀,而他对庄北宁的脆弱却一无所知。 庄北宁总是理性的。她知进退,明得失,会灵活处理不同棘手的问题,用努力与勇气去面对接二连三的挑战。韩蔺被她的坚强所吸引,唯独忘记了过度清醒,实质上是反人性的。 谁不愿意在花园里看书,享受着腾腾热气、无精打采的昏昏沉沉的夏天?谁不渴望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一起在塞纳河畔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笑着聊起又吃胖了一点的鸽子?谁会甘心把触手可得的幸福推在门外,只小心翼翼地盘算囊中的银两是否能负担云端的愿望? 庄北宁独自支撑了近五年的时间,是该累了。 路面湿滑,导致韩蔺在跑步时几乎摔倒,但他紧紧地抓住一旁的栏杆,立刻稳住身子继续前行。风雨交加的巴黎街头显得格外凄凉,然而他对庄北宁的担忧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途中,他经过了塞纳河畔,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塞纳河依旧流淌着宁静与优雅。雨水迅速汇入河中,形成涟漪。 当韩蔺终于抵达庄北宁家门口,便立刻解开门锁,关切地喊着庄北宁的名字。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挤掉鞋子里的积水,走进温暖的客厅。 离开办公室前,韩蔺联系好的家庭医生已经在帮庄北宁做检查。韩蔺与庄北宁刚搬来这栋公寓后,庄北宁就带着韩蔺与朱逸之一同联系了公寓附近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家庭医生。 法国和中国的就医流程不一样,法国实施的是个人医疗档案制,因此每个人都需要指定一个个人专属的“家庭医生”(médecin traitant),只有这样才能拥有全面的个人医疗档案,方便接受医生进行医疗跟踪,使得患者获得恰当的治疗和最佳的医疗费用报销。在与家庭医生签署了《家庭医生选择声明》后,韩蔺保留了这位医生的联系方式。 庄北宁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眉头紧锁,配合着医生测量体温。医生用?听诊器检查着庄北宁的心肺功能,并了解着庄北宁的症状。 朱逸之和郑霜霜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虔诚地一个帮医生提着医药箱,一个双手捧着一杯温水,双双站在一旁。 朱逸之完全听不懂医生在和庄北宁说什么,郑霜霜则偶尔能听懂几个法语单词,但是,拼凑在一起,也猜测不出意思。在法语中,告诉医生自己的感受,一般可以直接用 avoir mal à加上部位,来描述具体哪个地方疼。偏偏,郑霜霜只听得懂 avoir mal à,所以,她听到的内容无异于“我……疼,……疼,……也疼。” 郑霜霜被吓得不敢说话。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啊,怎么庄北宁就内伤了? 在了解庄北宁的情况后,医生为她开了一些药物,包括退烧药、止痛药以及适当的营养补充剂。他详细地向庄北宁解释了如何服用这些药物,同时强调了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和充足休息对于康复的重要性。 “医生,我们需要转专科医生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