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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当时的汴都,从贵族到平民子弟,凡有?志从军的男儿,无?一不以被编入金天卫为至上的荣光。

    故而大胤境内,无人不知这“金天”就是那位天之骄子的代称。

    宋枝雨喜弄文墨,也有?几首与汴都文人的答和诗广为流传,可落薇怎么也没想到,她正在内廷之中与玉秋实就株连一事闹得不死不休时,宋枝雨忽地?写了一首《哀金天》,这首《哀金天》又忽地铺天盖地,传遍了大胤的文坛。

    哀金天,顾名思义,这是一首写给承明皇太子的悼亡诗。

    宋泠与皇室诸亲关系融洽,宋枝雨是皇家女儿,写一首诗相悼,本是情理中事。

    在诗中,她写了皇兄的情谊、抱负、风姿,又?惋惜他?英年早逝,李太白诗中写“金天之西,白日所?没”[2]——这华美闪耀、绚烂至极的一生,正如他?字中喻的太阳和闪电一般,燃烧一瞬,随后遁入虚空消逝了。

    读罢此诗,无?人不对逝去的皇太子生出惋惜和不平、无?人不对?杀死太阳的阴霾和众鬼生出愤恨,甚至有?人大醉之后,在丰乐楼悬白布一面,红墨重书《哀金天》,引得四周文士连声叫好。

    直到如今,落薇仍旧不明?白,当初众人的动作,究竟是真为死去的太子鸣不平,还?是借此机会,求扬名立万的机遇、求一呼百应的追捧?

    诗出之后第一日,汴都文坛众人提笔,争相以哀悼皇太子为题做文,流水一样的句子不要钱一般被书写出来,在各处宴饮中击节传唱。

    第五日,有?人效仿丰乐楼中人,在汴河之上以血为书,铿锵鸣冤;有人扯红绸上城墙,要求重判刺棠案的凶手。

    更有甚者在闹市中分发诗帖、激昂辩论,煽动一群百姓浩浩荡荡地?闹上了御史台。

    如同引燃火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落薇站在御史台的漆红阑干之前,望着?台下嘈杂的人群,觉得天地?好生荒谬。

    口口声声鸣冤的这群人,并不见得读过宋泠的诗文、欣赏他的政绩,也不见得理解他的理想和抱负、知晓他的为人处事。

    真与他交好的文士朋友无一人参与,缄口不言。

    朝中所剩无几地支持落薇不能“滥杀”之人,面对?这样的舆论,也终于?招架不住地?沉默了下来。

    玉秋实站在她身侧,扶着?手边的阑干,露出一个略有嘲讽、十足淡漠的笑?容:“娘娘,你瞧,这些人与殿下毫无瓜葛,尚且能为他?鸣冤一句,你与他?相知十年,却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站在老臣的对面呢?”

    落薇努力克制着唇齿间的颤抖,回看过去。

    御史台众官员就在他们身后,然?而周身太过嘈杂,没有?人听见玉秋实的言语。

    听了他?那句话之后,两人都不曾再言语,只?是在群情激昂的阑干之上、在汴都接近夏日的夕阳风中,死死地?望着?对?方。

    落薇看得毛骨悚然?,玉秋实也瞧见了她血红的双眼——也正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就怀疑面前之人已经知道了那些水面下的真相。

    然?而他只有猜测、没有证据。

    正如当初的落薇也只有猜测、没有证据一般。

    夕阳西去,远天盛大辉煌,遍布残晖,不知在谁的呼吁之下,御史台下的众人开始齐齐背诵那首《哀金天》——

    我思仙人已乘黄鹤而西去,西有?万岁山。

    忆昔海棠花下客,曾于?金明?庭中见。

    剑引列缺开东隅,光耀六州呼天安。

    忽有风淬愁霾惨,群鬼匣祭杀生剑。

    人去花落青天尽,湿红泪掩昼尤寒。

    哀金天!

    幽冥杳杳出青兕,招魂直上碧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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