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此人算得上她半个恩师,在她不受父亲重视的时候百般鼓励她。那些光景是她所珍视的,但是衍州的那场战乱也是切切实实痛在她身上的。 她不仅不能原谅,甚至痛恨。 与昔日同袍刀兵相见,这人有什么资格苟活于世? “他什么时候行刑?” 这些日子她在文徽院中,对外面的事一概不清楚,此刻只能再问车夫。 车夫挠了挠发顶,道:“这没听说……但也活不久了!进了诏狱,离阎王爷可就只隔着一道门了。” 是了,昔日之事与如今有何干系?杀伐果断的镇西大将军进了诏狱,也只会如蝼蚁一般,被人掐住命脉。 柳全也断想不到,自己计划好一切,却被自己昔日悉心教导出来的元蘅堵在衍州城外,最终溃散。 忽地,埙声音调变了。 熟悉的调子将元蘅的思绪给拽住了。 曾在衍江畔,柳全将这首曲子吹给她听,说是他亲自所作,当做给她的十五岁及笄贺礼。之后他便远去琅州,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元蘅将车帘掀开,轻身一跃下了马车,朝着囚车的方向追了两步,却被人潮挡住去路,再也追不上了。 这首曲子是吹给她听的。 方才他定是看见她了! “蘅妹妹!” “姑娘!” 宋景和车夫都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宋景不明白她为何会下车追到这来。 元蘅沉默片刻,看着囚车远去:“他方才看见我了。刚才的埙声是吹给我听的……” 宋景依旧没懂:“那又如何?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旧怨,但是柳全叛乱,便是背信弃义。他再怎么看见你,进了诏狱也出不来了。” 直到囚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元蘅终于呼出一口气,道:“是了,他出不来了。” 这场令人心惊的背叛,可以算是结束了。 元蘅旋即转身回去,登上马车,将此事抛之脑后。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中也算宁静。 杜庭誉并没有将元蘅扮男装混进文徽院之事告知安远侯。宋夫人病了,宋景也老老实实地收敛了性子,日日在床榻边侍药,没有到处惹事。 来了侯府之后元蘅也没帮上什么忙,凭借着旧时在元府中侍奉病重的元成晖的经验,便帮着宋夫人温药送药。 这日天色刚淡下来,元蘅准备将煎药的药渣倒了,刚用厚布端了药罐离开小灶台,便见有下人来禀事。 她忙得没抬头,只问了何事。 下人却道:“这小的也不知。外面那人只让我将此物转交给姑娘,说您见了便知。” 药罐的药渣被尽数倒掉了,但是她还是被留有余温的罐底给烫到了手,指尖的刺痛让她没顾上去看下人递上来的东西,忙舀了凉水止痛。 终于好受一些,她才抬了眼看过去,却被钉住了步子。 是埙。 暗红色的埙已经磨损了些,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它原本的模样,上面也刻有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旁人看不出,但是元蘅认出来了。 那字迹是“柳”。 “他人呢?” 元蘅的声音沉了下去。 “在府外候着呢。” 话音落,元蘅将药罐放回原处,将药碗递给他:“我去见那人,你趁热将药送去夫人房中。” 说罢,元蘅便出了灶房。 侯府外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早年皇帝下令,皇亲国戚和官员的住处应与坊市分开,因此侯府外平素连马车都不会有。如今只有一棵尚未抽芽的杨树,周围也没有任何人的行迹。 前几日这埙还在柳全手中,柳全也被关押受审了。如今又是谁拿着这埙来寻她? 还没等她回神,便见有一人裹着破旧的衣裳,半张脸都被斗篷遮住了。 熟悉的身形,元蘅终于笑了:“进了诏狱都能逃出来,连锦衣卫都能买通,不愧是镇西大将军。” 从那日听到吹给她的埙声之后,元蘅便猜到有这一日了。柳全从不做任何无谓之事,那日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而是告诫。 原本柳全被俘,押入诏狱之后,应由三法司依律严审后再交由皇帝惩处。可是柳全身份特殊,与北成各军都关系匪浅,其中盘根错节的牵连数不胜数,谁也不想上赶着触这个霉头。于是三法司相互推诿,竟最后让这人从诏狱里逃出来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都这么大了。那日在囚车上我险些认不出。” 柳全将斗篷掀开,露出了自己的整张脸,“昔日你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