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走好。” 曲青竹忽然抬掌,重重地推在他的肩侧,将他整个人推向了万丈深渊。 风声过耳,万物失音。 从这场梦中惊醒之时,那点残缺的记忆终于归于完整。 闻澈大口地呼吸着,指节捏得死紧,试图让自己整个人镇定下来。 帘帐被挑开,徐舒端着一碗药和一碟烤羊腿过来,看着寒冬天里闻澈的满头大汗吃了一惊:“这药这般发汗?” 闻澈摇了摇头,没应声。 许多事都需要捋清楚。 他明白了自己这回来到衍州再逢曲青竹时,曲青竹眼底的震惊来源于何处了。他那一句“曲副使操练辛苦,还是要注意手伤”,对曲青竹而言又是何等的惊吓。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往琅州来,清理自己留下的罪证。 闻澈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衍州了。 那时总是往衍州去,一则是为了拜访褚清连,二则的确是为了摸清楚燕云军的底细。行军打仗之人,最忌讳不知对方的根基。 元氏虽然历来在权争中处于中立,可是当年的谋逆案中,元成晖公然对梁氏落井下石,这便意味着元成晖是偏向于屈从陆氏的。 闻澈又岂能在俞州安睡? 起初的想法的确是不堪的。 可闻澈扪心自问,他对元蘅的心思却没有掺杂半点此种不堪。 在石桥初遇之时,在褚清连的小院中重逢之时,他都不知晓元蘅的身份。 诚然他恨元成晖,可真的遇上了她,他又总是心软。 元氏是元氏。 她是她。 这话他说过无数次,他也的确是这么照做的。元蘅是生着辉泽的天边月,所有萦绕在她身侧的浓云都是妨碍。 只要她在那里,他眼里就只有她。 “曲青竹呢?” 徐舒不解:“提他做什么?他不是被元大人处死了么?” 处死了…… 闻澈抹着汗,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做个梦险些给人做傻了,这么重要之事都给忘了。 上回在雪山底下,元蘅纵马来见他一面,也说了些琐碎,的确提过她在衍州查出许多曲青竹与陆家人的牵连,当即就处死了。 说来也巧,阴差阳错间,元蘅也算给他报仇了。 徐舒见他不吃东西,也不肯再饮药,便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你将自己饿死病死算了,反正我瞧着元大人命苦,也不差多这一桩了。想也知晓她如今在闻临手底下做事有多艰难……瞧您这伤病,估摸也挨不到成亲的时候了……” “滚……” 闻澈的哀伤情绪被这人全给哭没了,他接过药汤饮了,斥道,“你嘴碎就罢了,怎么还咒我死呢?” 徐舒继续念:“属下也命苦,您瞧这……” “真滚!”闻澈将他给轰走了。 看着手中的烤羊腿,他咬了一大口。 徐舒这碎嘴说的也不无道理。 还不能死。 至少还得活到回去跟她算账,听她说些软话哄他。 他自认为自己还算好哄的。 第101章 濯尘 街巷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后, 春集就兴了起来,过路行商来往贩卖布帛余粮,还有些酪浆饮子, 胡饼麦糖。 本就春意晚,如此喧闹起来才终于显得有些人气, 去岁那场伤人伤民生的洪涝之灾便逐渐淡去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议。 清风阁内依旧是书生学子的谈经论道, 与过往没有任何不同。 偶有一时片刻,元蘅搁笔听上一耳朵, 还能从话中听到几句平乐集。 修补平乐集之事早在年前就已完成, 只不过此次赴都, 元蘅并未携带而来。天下学子都知道是顶要紧的东西, 可偏生闻临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才好, 这般才能如元蘅之愿。 若说在最初, 元蘅不明白为何褚清连拒绝做闻临的老师, 眼下也合该明了。 闻临只要登云梯,不要凌云笔。 手畔那盏茶已经不知续过几回了, 再入喉时寡淡无味,元蘅这才将经卷合上, 闭目歇息片刻便准备回府中去。 漱玉在暖炉中添了炭, 捏着精巧的炉盖发着牢骚:“你也不嫌吵, 整日往这里来。他们若是谈论学问也就罢了,可我听了这几回, 怨言颇多呢。时逢当下,又有哪个人的日子好过?” 睁开眼, 元蘅揉搓着发冷的手指, 看向阁楼之下争论不绝的学子,缓缓起身, 瞧着袖口处不慎沾上的墨汁出神。 良久,她问:“百姓不好过是因着天灾和动乱。那书生不好过,是因为什么?” 漱玉想了一会儿,答:“还能是因为什么?心之所托,非明主呗。”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放低了声音。 就算元蘅不讲,单单在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