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与冷眼旁观,他是?有许多缺憾、千疮百孔的孩童,永远缺少?童年时候分给的樱桃、少?年时期教?拉弓的父亲、青年时期会温柔关怀他的母亲——这些缺憾与梁和滟其实并不相同,她不弥补他的任何一处缺憾,而是?叫他可以不必执迷于他早千疮百孔、缝补不好的人生。 他抬手,替发髻早已被揉乱的梁和滟取下簪子。 今日元宵,他们原本说好要出去看灯的,于是?各类打扮都是?看灯时候的装束,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袅袅。 她在灯火阑珊处。 最后一支簪子被取下,她发髻彻底散开,那簪子也被丢到一边,裴行?阙却忽然想起什么:“当初我答应你,要陪你一支珍珠簪子的。” 他想起那支仓皇间被他匆匆扯落,随手掷在地上的簪子。 后来却一直没赔。 楚地更难寻好珍珠,也没太多人懂得怎样小心?翼翼,分开湿滑柔软的蚌肉,去捏住那一颗深藏着的珍珠。 他循着一点破碎的记忆,摸索着,将那颗珍珠抵在指尖,揉捏着,慢吞吞,看光泽、弧度、线条、是?否坚硬。 梁和滟仰着颈子,抓乱他头发,扯着他发丝:“不是?赔我了?” 她讲话断断续续的,脚趾绷紧,不时蹬过他小腿,找准机会,时不时就要踹一下:“那顶珍珠冠,可惜…没有留住,跌碎了。” 她讲得是?那顶扑来的珍珠发冠,裴行?阙那天其实跟了她许久,注视着她和别?人言笑晏晏,谈笑甚欢。 他不太恼火,只是?期待。 然后就看见她皱眉,为那顶珍珠冠。 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围绕着的人哪一个都能打造出许多顶那样的发冠,只是?恰逢其时,天时地利,于是?都想求个人和,都把那冠子看得不太一样。 像他们当初初见。 天时地利,有无?数人可以来救他,不救他也可以,理由都充分,毕竟没必要为他得罪太子。 只她占那个人和。 朝他本来,不叫他至于死在那滩腌臜、污浊的雪里。 “留住你了,就很好,胜过所有那些东西。” 裴行?阙语气很轻,却虔诚,一字一句的,说得诚恳无?比。 他在周地吃过许多苦,在最严寒的冬日被人把衣服冻结在冰层里,动弹不得,一边冷到浑身颤抖,一边用?手指敲着冰层,到满手鲜血,也在溽热夏日,被戏弄着压在厚实棉被下,裹得结结实实,胸口被压迫着、喘息不来,然后拼命挣扎,狼狈不堪、汗如雨下地爬出来——小孩子们折磨人的手段永远最残忍、恣意、肆无?忌惮,那是?裴行?阙过得最苦的两年。 直到梁和滟出现。 而他要再等许多年,才等到今天,此夜,蓦然回首时。 在这些天里,原本该很漂亮的手指磨出茧子,原本该修长的指节因为无?止境的劳作变形,实在是?太不好看的一双手了。 到如今他做了半年多的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手指上茧子却都还在,压在皮肤上,摩挲两下,还是?会泛红。 于是?压住,分开,摩挲出红痕。 低下头,半跪着,像致歉的姿势。 为这双有些粗糙、不太好看的手,为被茧子摩挲出的红痕。 裴行?阙在梁和滟心?里,从不是?笨嘴拙舌的人,虽然他并不会讲许多空泛漂亮话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