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千江,佐哈河上的波光粼影倒映在一湾深不见底的玄色幕布之中,畅涌在夜色之中的人影杏眸慵懒半开,长长的睫毛细密地被远处璀璨的灯火裹上一层光色,微燥的风里,大漠烘烤的馨香,夹杂着昼意彻底帷幕的晚风,将天地划分了明浊,明明是这般大好的天气—— 却没有月亮。 地下的光好似怎样也穿透不了天上浓浊的云雾般,星河倒映,不过是河波倒映的一方假象。 少女身后稍半披拂的长发在黑暗中蜿蜒到手肘,细密绒绒地迎风微摇。 高处总是那般大的风,才将这世间的大小沙石、软硬棱角,在日积月累下通通磨作了软烂的细沙。 一切仿佛在巨大的黑夜阴影中静止,阴暗中,少女背对着远处斑斓的光火静静坐在蜿蜒的屋脊上,顶层的砖瓦早已被日积月累的沙风侵蚀上一层细密斑驳的毛孔,触手沙麻,好似真切地摸过了一捧细密的砂糖。 夜色之中,除却远处渐淡的人声,耳侧刮来的风声,唯余那瓜壳爆裂的清脆声遣淡在夜里。 盈白小巧的门牙有节奏地开合,被轻轻磕开大半的瓜子诚实地袒露出内里,舌尖熟络地轻巧一卷,将那甜酥的内仁便落入软舌之间,爆发的馨香流连口齿,一下又一下—— 这般的沉寂,微微蜷缩的娇小身影只是静谧地对着身下潺潺而湲的佐哈河两相沉默。 直至不知多久之后,那云卷残风般的夜色寂了又寂,就连远处好似永不止息的、奔涌的人潮也那般淡了下去,才隐约在浓寂之中浮现出一道颤颤巍巍攀着高高长梯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摇摇晃晃地几乎踩碎了几方瓦片,才勉强稳住身形,缩着脖子弓着身,垮着一张脸几乎欲哭无泪般地不敢向下望,才慢慢吞吞一步一挪地勉强蹭着一屁股灰坐到了那道至始至终都未曾挪动分毫的身影旁侧。 撩动的晚风拂乱了她耳侧的碎发,手上嗑瓜子的动作依旧未停,她却好似机械地与那风到底融为了一处。 “我以为你走了…”一步一挪的身影僵硬地只能将身下无依无靠的瓦片抓得更紧,周围一片坦阔,飘摇无依,身侧的少女却只着一身素白无暇的薄裙,飘摇的大袖被交叉在身后的红色缚脖松松垮垮的撩起,素洁得不若平日里那个爱着鲜艳衣裳的小姑娘,披散的头发确乎还带着几分新鲜的水汽,远处悠悠而来的光恰到好处地打亮了她的一半侧脸,细密的睫毛微翘,像是滨漓水畔挂着露珠的芳草。 明明是与这大漠之洲不相契合的打扮,却又好似格外相契地融在了一处。 很美。 穆青嘟嘟囔囔,却也因面前的景象略略惶了惶神,少女长得并非那般的惊艳,也总非那般的夺目耀眼,五官只可称得上精致小巧,杏眸流转,给人流连记住的更多是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娇蛮气,活泼灵动,如春日滴答作响的融冰,却鲜少有人这般细致地观察过她的眉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分明并不出挑,却好似如新升的太阳般,熠熠发着光,令人挪不开眼。 然旁侧之人却好似至始至终未曾赏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出神般地入了定,眼眸倒映着那平静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喂…我可好歹找了你一个晚上——” 话音未落,旋即掠来的一道黑影便这般砸进了他的怀里,穆青随手翻了翻,发现却是一袋早已磕得见了底的炒葵花籽。 他记得葵花这种东西最早还是从西域传来的。 “我可吃不了…”穆青遗憾地翻了翻里头的瓜仁,确乎还带着几分新鲜烘炒的余温,伸手递回去时见对方不接,随手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屋脊上,瘪了瘪嘴道:“我已经千年没尝过任何的味道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