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宁仍旧凝望着萧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仁亦是如此。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彼此的眼神终于修成正果,谁也没有再逃避对方。 可惜依刚才进入预界所见,贾玛莉差不多再过半分鐘就会开枪。两人就连目光都无法长相廝守。 任之宁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耳畔彷彿传来死亡倒数的鐘声,又像是鼓励自己告白的助威打鼓声。 有人说过临终以前,过往回忆将有如走马灯放映,可自己为何眼里尽是萧仁就算了,脑海浮现的也全是对方? 从初次见面至今,萧仁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冷漠无情,但无论衝击货车,抑或愿意以命换命,种种行径绝非常人能够做到,甚至就连至亲之人都未必能如此,更何况萧仁才认识自己不到一年。 相较之下,萧仁宛如无私付出、却又不求回报的母亲,而自己却彷彿讨不到零用钱就无理取闹的任性孩子。 任之宁心想至此,刘湘纯的幻象再次与萧仁重叠,传达的意境却与上次截然不同,由刻骨之「痛」变成铭心之「爱」。 她恍如遭到当头棒喝,内心豁然开朗:「原来他们从来没有亏欠我什么,反倒是我欠了他们一句谢谢!」 任之宁自知再不明说就没机会,终于决定道出真心话。 埋怨的天敌是知足,恐惧的心魔是平静。 生平第一次的表白既非咄咄逼人的质问方式(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也不是摇尾乞怜的哀求方式(难道我们都要永别了,你却连说谎哄我一次都不愿意?),而是真挚不矫情的死而无憾式告白。 「你的眼神冷若冰霜,每每惹得引颈翘望的我心生厌恶,巴不得将你打入冰窖,让你感受何谓心灰意冷!你的态度犹如刺蝟,屡屡刺得试图亲近的我心如刀割,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让你体会箇中痛楚滋味!」任之宁彷彿在痛骂仇人,不禁莞尔一笑。 她语气转柔,又道:「但是即便如此,每当你和我四目交会之际,哪怕是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在我不为人知的心里,我便已经短暂拥有过你一回。谢谢你曾经救我一命,同时冀望你能将这份勇气用在面对人生上,不要因为摔了一跤,就以赖在地上的方式逃避再次受伤。」 此番告白纵然平淡无奇,却相当符合任之宁的风格。 不忍说再见的她徐徐闭上双眼,两滴泪珠随之滑落脸庞。 「哼!平时明明有成千上万个机会表露心意,你却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来说这些,不觉得为时已晚吗?不过向来与温柔沾不上边的你竟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着实令我大感意外。好险今晚没有吃消夜呢。」贾玛莉暗中施展抉数次。 她转眼对着萧仁,笑道:「萧仁,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拥有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语毕,旋即扣下板机! 双目紧闭的任之宁听见「答」声,觉得原来枪响并不如想像中的刺耳,遭到枪击也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影剧未免过于浮夸了些。 她心想:「我就这么死了吗?人的生命竟然和一颗子弹对等?萧仁是否会像旧情人逝世那样,为我伤心好一阵子?妈妈收到我身亡的消息,会不会后悔没有见我一面?不,她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任之宁忘了自己站在墙边,以为不过是中枪倒地,直到腿部碰到坚固物体,这才惊觉不对劲,赶紧睁开双眼,赫然发觉双足已脱离地面,正以头低脚高的姿势坠落万丈深渊! 金色手枪根本没有装填子弹! 贾玛莉故弄玄虚,扣下板机后,立刻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却又无法抵抗的力道推任之宁下楼! 如果要杀任之宁,直接开枪岂不比较省事? 如果不杀,又何以要推她下楼? 任之宁仰望夜空,感到尘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惊慌无助地抬起双手,试图抓住遥不可及的星星,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不料却抓到一颗不请自来的火流星! 一片死气沉沉的绝望黑夜之中,一道好生瀟洒的英雄身影扑面而来,一对深邃忧鬱的眼睛凝视着自己,一双厚实温暖的粗手紧紧将自己拥入怀中,一副奋不顾身的态度将情意表露无遗! 往日求之不得的心愿近乎一次达成,时间彷彿在这一刻静止,生死已犹如沧海一粟般不足为道! 任之宁神魂颠倒,感到天旋地转,却不知道其实是萧仁使劲互换位置,自告奋勇化身肉垫,力保自己全身而退! 今夏最耀眼的火流星无论多么璀璨绚丽,终究无法打破转眼即逝的命运!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