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心意轻易白费,时间再长左不过是几年的忍耐罢了。 「况且你都改了名字,画了浓妆,谁还晓得你本来的模样?二娘会帮你尽早脱离这个大染缸,你放心吧。」 何婳沉默以对。二娘说的道理她都明白。遭逢乱世,身如漂萍孤苦无依,一个人承担就好,犯不着把小她十岁的弟弟拖下水。 夏铭才十一岁啊。 病弱而纤瘦,彷佛抬手一扯便会支离破碎,宛如十三年前出现在她面前的他。 他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他面前,看得她心生恻隐,就怕他会死在街头,死在泥泞的雪地中,连连哀求父亲帮他。 还未暗生情愫的时候,她还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伸出手抚过他凉滑的长发,将他的长发绕在指头上玩。要他陪在她的身边,不许离开,连睡觉也要抱着他才肯入睡,就怕他一夕之间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身边,她的心里就会充盈着莫名的欢喜与心安。 长大之后,她才明白当年的心思名为情愫。早在初遇之际发了嫩芽,随着岁月悠悠滋长。 他生得漂亮清隽,一双桃花眼盈满细碎星光。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如高山寒雪,凛然不可侵犯,笑起来却又宛若雪融山泉,冰凉流淌,滋润繁花盛绽。 她总爱偷觑那双带笑的温柔眉眼,顾盻之间风流万千,惹得她心颤不已,多看一眼都怕沉溺在他眼底深潭中。喜欢到了深处,心底又燥又热。 天晓得有多少次她多么想搂紧他,亲吻他湿润温热的唇瓣。 好不容易壮起胆偷香,她乱了呼吸,像是被惊吓而炸了毛的猫,赶紧逃开。 他发现了,却总是笑,唇边噙着一丝无奈。 她察觉了,羞惭得不敢接近他,怕他不愿意却不敢拒绝。 他是她的玩伴,也是他们家的长工。 她曾大放厥词对他说人人平等,倘若真的平等,哪能不顾他的意愿随便碰触他? 过了多年,她长大了,他早就离开了,她才懂得他当年过得有多艰辛,有多难。 ──他的笑是真的在笑吗?还是在忍耐? ──早知道当年对他好一些,不要口是心非,总是伤他的心。 当二娘带着衣衫褴褛夏铭来到她跟前,那双怯生生又绝望的眉眼和他一模一样。 不论父亲为何如此对待二娘和夏铭,她发誓绝对不要让夏铭和他一样颠沛流离。 她发誓绝对不让夏铭和他一样在某一处犄角旮旯无声死去。 何婳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目光空茫,时而微笑,时而欲哭无泪,恍恍惚惚。 二娘见她走神,放声哭嚎,「我是真的没法子才让你做这行当,等到咱们攒够了钱就离开上海,二娘会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些是非纷扰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尖唳唤回何婳的注意,她颦眉斜睨,嘲讽一笑,「……就当没发生过?」 说得容易呢。 如果没有记忆,当然可以说是没发生过。 但是,那得先把她的头剁掉才行。 否则,她忘不掉的。 不管是他,或者是失去他之后,难以承受的痛苦。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