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明,头向白昼,这是苏翎第一次见江南的灰,苍翠到惨败的梧桐,小楼衍伸出去的琉脂瓦檐,窗外大片迷朦的湖水,镜中透出的,颓倦和恶劣的心情导致的发灰的脸。 晨曦底下有片若隐若现的喜色,苏翎知道,那是辛夷种下的无尽夏,状似成团的大丽花。 眼前的清晨,是如此的宁静。如果不是不分日夜的犹如雪片般飞来的各地战报,很难想象,不久的将来,眼前的这一切,也要被战乱给打破。 辛夷从昏过去到现在,还没睁过眼,又或许她醒来,沉痛,无奈,懊悔,悲戚,枉然,自轻自贱,便选择不能直面苏翎。 湖中日子清净,和此刻外头的兵荒马乱相比,犹如身在梦境。梦里更好。 苏翎叹气,替辛夷掖好被角,下楼去做早餐,昨天的乳鸽汤还剩大半,干饭也有,想做烫饭,想给她吃青菜,虽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领情。 打定主意,苏翎又换上率真的表情,蹦蹦跳跳的去林宅偷菜…… 折腾了半宿,纵使她伪装的心神再好,也难掩眼底的青色。吉安和阿梨被她借林原森的狐假虎威欺负的狠了,每天都小心翼翼的蹲守在厨房给她准备东西。 “安姨……” “别说话……我困得很……” “你们俩蹲门口干嘛呢!背后筐子里是什么?” 吉庆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盘点每日库存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丁点儿东西对不上,按理说经手人摸点鱼水算是常态,可……整个林宅上下十几口人,只有他会捞油水,咳咳…… “我前几天夜里不舒服,天没亮就来厨房找东西吃,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阿梨揪着衣摆偷偷瞟了眼吉安,她低眉顺眼地浅浅笑着,一点儿都不怕责罚,阿梨气得板起嘴,吉庆都还没问,她便陈芝麻烂谷子都抖了出来,从对辛夷的嫉妒和吉星的惧怕,专挑吉庆爱听的,嘴碎了一地。 “辛夷?这个……”吉庆两指捻着山羊胡,脸色复杂的背过身,“是我考虑不周,她身子不便,那楼也简陋,难免……说到底还是吉星那小妮子黑心眼,身为林家的人却干着胳膊肘儿往外撇的事,那边我不追究,你们也别多嘴,免得大爷被她拾掇着收拾你们!但吉星得受惩罚,嘿嘿……” 阿梨眼珠子转了两圈,想到下人们都说吉庆是个表里不一,爱占便宜的人,又想到吉星那粉白的颈子,有些幸灾乐祸的去撞吉安肩膀,给她使眼色。 吉安却上前两步,终于开口说辛夷的不是,继而坦荡的勾引:“……大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听我家二姑说,上海……已经被日本人困死了……大当家的,说难听点,大爷可能回不来了,您想,这诺大个林家,还不是您说了算吗……您想要什么便立刻着手去办,找个日子散了下人们,逃命去吧……” 话了又靠近他布满耳垢的右耳,声音压的极细:“外头兵荒马乱的,大爷要是能活命,恐怕早就跟隔壁宋家的三少爷一样,逃得远远的了,哪还敢回来……” 提到宋家,吉庆那是终将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早两年宋家老幺就去了东北参军,还搞得家里的男人除了老大爷,都去搞革命打鬼子,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收场,宋老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再也没回来,阿梨,那还是二房庶女,宋老幺表妹呢,花骨朵似的小姐不还是掉了枝头碾成泥…… “咳咳别瞎扯!我再去打电话问问,如果真的联系不上……滚去边儿上,别离我那么近,一张麻子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 吉庆想到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如花美眷,心里乐得合不拢嘴,还要装的大义凛然忠心耿耿的样子,推开人赶去打电话,将生错开从后院跑来的苏翎。 阿梨吉安两人一见苏翎,想到她折磨人的手段后背一凉,不约而同地散开干活,苏翎也没多想,拿了筐子转身就跑。 吉安一身农妇装扮,蓬头垢面,脸白得像鬼,便又脏又丑,三白眼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嘴角带着凉笑,谁也不瞧,转头命脸色有点发白的阿梨继续干活,转身,迈着急促的碎步,飘一般地朝后院走去。 帐里辛夷依旧酣眠未醒。 脑袋微微地歪着,身子侧趴在枕上,轻薄的烟色被衾,不知何时,被她伸出被角的一只腿给缠住了,从肩头凌乱地挂扯下来,只掩至腰身,露出了整片布满紫淤的光溜溜的后背。 苏翎不再戴着面罩,早先故意吃药生的红疹也该按时服用解药,吃完药做了饭,端到屋里暖着,人便坐在床畔,默默地瞧着她的睡态。 想到辛夷不着寸缕,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模样,眼底血色翻涌,情不自禁,俯身靠了过去,手慢慢地探入被角,唇落在形销骨立的薄肩上头,轻轻触吻,停留了片刻,慢慢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