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那拿回火柴盒,看着争吵推搡的人们又是一通乱吼,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拉起苏翎和辛夷,把她们带到另一侧下水口,那里等着温定俞的船。 “呼,那个,那个学生呢……我听到有人自杀,不会是他吧……” 苏翎把玉佩收进胸衣里衬的荷包,抱住辛夷跳进船舱:“他都快病死了,不自我了结,还等着吃牢饭吗……” 阿华站在船头,被温暖的阳光灼着眼,想了想,把那半盒火柴扔进海里,背过身坐进船舱。 凯歌响起,熟悉的口音,红日,海鸟,屋子里浓郁的咖啡香,便意味着新生。 一九三八年,辛氏三兄妹逃沪入港,在大汉山岛屿做餐馆营生。 一九四一年圣诞夜,日军侵港,驻港英军无力抵抗,宣布投降,苏翎和辛夷便又塌上前往美国的轮船,一路平安,行至纽约,度过了她们人生中最幸福的流年。 而阿华,亦或是堂堂正正的辛华,他跟随着温定俞重新回到中国,照旧做着隐秘而伟大的任务,战火飘零,恩仇难料,谁也不知会泯灭无闻至何处。 随着日军投降,新中国的成立,以及国内动荡内战的许多年,等它真的站稳脚跟顶天立地之时,苏翎和辛夷才寻着机会,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 是日秋高气爽,金色梧桐堆满了机场花园,苏翎站在树下仰头寻找鸟巢的身影,花白的头发被微风拂起,像极了一朵大大的蒲公英,偏偏曾经那么臭美的姑娘现在却随意到了不自知的程度。 辛夷叹气,起身拿着外套走过去,替她顺头发穿披肩,揉她冰凉的脸颊。 老了吧,我们都老了,可你依然这么可爱。 “有什么好看的呀,上海的鸟难道就会说中国话了吗……” 苏翎裂开嘴傻笑着,将披肩掀开拢进辛夷,环住她的依然纤细的腰来回晃悠。 “咳咳,辛婆婆,苏婆婆……”推着行李箱的丽装女人,拉着天真可爱的小女儿从航站楼里寻过来。 “哎哟,小季来了,这是孔瑶吧,真可爱,长这么大啦,快六岁了吧……真好……真好……”辛夷离开苏翎,替她合上外衣,顺手把苏翎宽松的手链系紧,再从包里摸出巧克力给孔瑶。 “谢谢辛婆婆,苏婆婆……你们真好看……” “哟,跟你妈一样,闭着眼夸人呢,哈哈……” 孔瑶是季家最小的孩子,而季家,则是温定俞战后另嫁的第二任夫家,正是季家的庇佑,两人才能在美国过上好日子,隔着那层说不清的关系,孔瑶妈妈还要叫两人外婆呢! “你是辛婆婆,我怎么就是苏婆婆啦?我还年轻呢!” 孔瑶扶住苏翎另一侧,糯鼓鼓的嘟起小嘴巴:“可是你本来就姓苏呀,坐了趟飞机又忘啦……” “瑶瑶!”季棠厉声打断孔瑶,连连跺脚让她回自己身边来。 “没事没事,你们先走,走前面带路……我和翎翎再看看上海的梧桐……” 辛夷慢吞吞地牵着苏翎,一步一步踩在嘎吱作响的落叶里,想到快乐的时光,便蹲下挑拣起长得漂亮的梧桐叶,想做书签,她拿着红色的手指般大小的叶子,一起身,却漫天白光,脑袋昏沉着失去意识,许久都缓不过来。 “辛夷辛夷……巧巧,你怎么了?” 辛夷深深地吁口气,睁开眼睛,恰逢新一轮的秋风落叶,蔽日遮天的金色梧桐雨里,她恍惚又看见稚嫩的苏翎穿着白裙,光着脚,眯着笑眼叫她,日光透过缝隙洒在头顶,辛夷不觉真实的闭上眼,朦胧的视线里,还多了依旧年轻的温定俞,阿华,秋梧桐,秋东青,芹姐,他们温柔的看着自己,等候着她们的归来。 “巧丫头,快来呀,这里的梧桐更好看啊……” “嗯,等等我……” 孔瑶收回视线,憋着嘴闷闷不乐的拉扯母亲手臂。 “瑶瑶,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苏翎婆婆得了阿兹海默症,你那么聪明知道的对不对,她如果受了刺激,忘记了辛夷婆婆,那得有多难过呀……妈妈忘记你,你是不是也很难过啊……” “唔,对不起,我会很伤心的,妈妈对不起……可是,可是苏婆婆她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小祖祖,她也还记得辛夷婆婆呢!所以妈妈你最爱瑶瑶了,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季棠嗫嚅着,不知该如何教育这鬼机灵的孩子,只得又放慢脚步,等着身后切切软语的两人。 “我有点老,手也不太暖,并没有太凉太皱。你看,无论朝着什么方向,风还是能吹到你的脸。我就是想拨开浮在你脸上的发丝,一根也不能隔住我捧着你脸颊的双手。就像抓住悬崖的石头,除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动。直到关于你的每个可能飞速在脑中全部走到尽头,我才能继续错过近在鼻尖的你,继续下落……”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