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叠起那红盖头来。 与两处氛围截然不同,章台殿中,胡亥罕见得发了雷霆之怒,自萧何而下,朝臣跪了一溜。 “今日太子大婚,你们一个个昏了头!怕不是以为自己今夜做新郎!”胡亥极少如此疾言厉色,他焦躁地绕着大殿疾行,怒道:“关中物价到了粮食一石万金,骡马一匹百金的程度!百姓易子而食,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七年战乱,各郡县户口十不存一。罢兵归家,不出一旬,打架杀人的案子就报上来百多起!你们一个个忙什么?咹?忙着为朕的新宫殿选样式是不是?忙着拉帮结派叫朕迁都洛阳是不是?” 这段时日以来,内忧外困,胡亥本就顶着巨大的压力,心急如焚。 而今日朝政上的两桩事,便成了导火索。 一则乃是萧何上奏,请修新宫室。 一则却是部分山东大臣联名,劝胡亥迁都洛阳。 两桩事,其实是一回事儿。 咸阳被项羽掳掠烧毁后,这七年来,大致仍是毁坏后的模样。连年征战中,朝廷也无力去修葺宫殿。是以太子泩的大婚,也是在临时修筑的简陋宫室中——说是宫室,其实也就是打扮好看点的平房。 于是大臣中分为两派,如萧何,便主张重建咸阳城;如叔孙通,便主张迁都洛阳。 胡亥“啪”得把一份奏折摔到跪地的萧何面前,道:“看看,你的好同乡做的好事!” “臣惶恐。”萧何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打开那封奏章,却见上奏的乃是故齐田横自杀一事。 胡亥冷笑道:“朕光复大秦,召见各地诸侯豪强入咸阳,其中就有田横。当初刘邦派郦生联合田横,田横应允;朕令韩信发兵,使田横起疑,杀郦生,叛刘邦。这田横带着五百死士逃到岛上去,以闻朕召见而来,谁知道来的路上有人特意告诉他刘邦做了国丈,他恐怕被秋后算账,还连累齐地黔首,便自己抹了脖子。消息传回岛上,那五百壮士竟都跟着他一起赴死了。” “你们说,这五百零一条好汉的性命,是记在朕头上,记在刘邦头上,还是记在你们这群尸位素餐之辈脑袋上呢?” 几百双眼睛盯着,竟然给那刘邦传了消息出去。 萧何顿首,颤声又道:“臣惶恐。” 殿中唯有李斯因为年事已高,还坐着。 可是皇帝如此震怒,他也坐不安稳了,斜签着身子像是随时要站起来。 当下,也只有李斯有资格能劝上一劝,又不至引火上身。 其实皇帝今日的火气从何而来,李斯很清楚。 李斯抚着白胡须,开口道:“陛下息怒。越是急事儿,越要平心静气来处理。越是重大的事情,越是要仔细谨慎地来对待。都城一事,虽然重要,却并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第一便是抚定天下秩序……” 胡亥一通发泄过后,已是缓过来,扶萧何起身,叹道:“就是老丞相这话,朕也是心里着急。诸君不要怪朕。” “臣不敢。”萧何忙道,顺势起身,惭愧道:“是臣的提议荒唐。” 胡亥不置可否,转而道:“当务之急,便如老丞相所言,乃是抚定天下秩序,使民众各归其所。如今各地不平静,多是因为归乡士卒,此外,便是豪强、游侠、奴客门生之流。诸君若有良策,便都呈上来。” 章台殿中烛火直亮到次日凌晨。 李斯撑不住睡着了两次。 天明散会,叔孙通留下拟文稿,捏着墨笔发呆,被胡亥察觉了。 “你想什么呢?” 叔孙通慌乱道:“没、没什么……” “说!” “小臣怕陛下不悦……” “朕恕你无罪。”胡亥舒展着筋骨,压在心头的事情,虽然还未全部解决,至少已经有了头绪,心情比之昨夜却是明快多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