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殿前,风吹过萧条的莲瓣,泠泠的水光投射在几经风霜的影壁上。 一个和尚从远处走来,驻足在莲池旁边。殿前洒扫的弟子见了他,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莲照小师父,您怎么来了?” 莲照是隐世佛国大主持心虔大师的弟子,常常随行心虔大师身侧,出入议事,重莲殿洒扫的弟子都认得他。 莲照也双手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施主,在下奉师命来找流泉仙君,有要事相商,请问仙君此时在殿中吗?” “在是在的,不过您若是要见他,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那洒扫弟子笑道。 莲照微微诧异,猜测道:“是仙君有客?” “不错,是位很少主动来找的客人,仙君不允许旁人打扰。” 静谧的房间中,棋盘旁,父女对坐。 窗外青山静谧,苍翠山峦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仙鹤翱翔于云水之间。乔胭垂下眼眸,纤纤葇荑,执棋落盘,素若美玉,肤光胜雪。 流泉君开口:“你的棋风,像你母亲。” “那是怎么样的棋风?” “随性,跳脱,兵行险招。看似山穷水尽,却总能绝处逢生。” 乔胭想说客气客气。其实她不擅长对弈,只是从前和谢隐泽下过几盘,每次都被杀得片甲不留,干脆把他的棋路记了下来,没想到靠这三脚猫功夫,还能和流泉君下得有来有回。 她落着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在朱河镇上,听到了一些流言。” “你若无事,就不会来找我。问吧。” 好,这可是你让我问的。 乔胭王炸开场:“谢行殊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颗即将落下的黑子,就那么停滞在了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在棋盘上。他没有问乔胭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女儿,他熟悉她,揣着答案开口问的习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是我师弟,也是梵天宗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当年内定的下一任掌门人。可惜,误入歧途。现在的人们,应该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吧。” ——魔尊熄夜。 梵天宗最有天赋的弟子,青蛾老头的得意门生,最后成了差点屠尽云水境的大魔头。难怪藏书阁里的典籍都修得又乱又薄,还掩盖了谢行殊的存在,多半是怕传出去别的宗门笑掉大牙,嘲弄自家教徒无方。 “他为何会成魔?” 流泉君淡淡落子:“心有迷障,自然成魔。” “可您本可以阻碍这件事发生。” “我无法。小乔,我无法。”他放下旗子,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成魔是他自己的选择,偏执是这类天骄的本性,他如此,现在的泽儿也是如此,站得太高就会看不见苍生。” 乔胭哑口无言,凝滞片刻,冷笑:“好一句看不见苍生!那请教掌门仙君,若发妻在左,苍生在右,那是要看至亲妻儿,还是先看天下苍生?等等,您不用回答了。”她想起什么,自嘲一笑,“从我母亲看来,我已经知道您的选择了。” 这话像一只毒针,尖锐地刺入了他的眉心,叫他整张脸麻木如坚冰,眉尾又近乎神经质地抽动着。 流泉君第一次对女儿冷了脸色。 “朱雀皇室妖孽乱道,大夔疆土旱灾连年,若修道之人都袖手旁观,黎民百姓又当如何?” “若事实的真相如你们说的那样正义凛然,那为何六道台上号称庇佑云水境的结界阵法却是躲避天雷,为将死之人寻求长生?!” 窗外蓦地刮起了狂风,乔胭神色几乎称得上冷厉,瞳仁中有一簇幽森的火光,沉郁冰冷。 她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围绕他膝边,甜甜叫着阿爹的小姑娘了。就像这些本应该埋进地下的往事,她知道得比他想象得还多。 “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良久,他寒声道。 “——您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还是做了青蛾道君告诉您正确的事?”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