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点着一支昏黄的烛火,一个佝偻的身影卧在床榻上。 曾经杀伐决断的年轻帝王,如今成了这副病痨鬼的样子。 “陛下。”我抬手作揖。 “沉爱卿……” 纱帘后的人没有动作,只听得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幽室内。 我在帘后坐下,透过模糊的纱,看见他披散着的长发和凹陷的面孔。 “你许久不曾来了。” 我平静道:“最近宫中事务繁忙,陆家异动颇多,臣实在分身乏术,望陛下见谅。” 帘内的人笑了一声,立马又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 平复气息后,他又笑了笑:“沉爱卿,你还是如此虚伪。” “朕知你心中怨朕。这一生到头来,没有几人不怨朕的。”他笑意不减,语气稀松平常:“或许有一个人罢,她偏偏不怨朕,她应该怨朕的。” 他意气风发时,六宫粉黛无数,每每打了胜仗都在这太乾殿莺歌燕舞。崔皇后贵女出身,为人端方淳厚,见不得那些不正经的场面,常常将自己关在宫中。 关久了,便关出心病来了。 等他回头,想弥补往日遗憾时,已是无力回天。 我听见他话语里的怅然,眼前再次闪过那个温柔带笑的面孔。 说起来,崔皇后是当年在深宫中,第一个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许是今日到了抚兰苑,玉兰花的香气将人的心肠也熏软了些,我闭了闭眼,道:“过几日,臣会带太子殿下来看望陛下。” “那个臭小子,”他嗤笑一声:“这些年都把他溺爱成什么样了……” “反观陆家那小子,可不像他爹一样。那是一头常年盘踞在大漠的狼,实难养也。” “好在,朕给他留了最后一道保命符。”他低沉暗哑的语调终于有些上扬,隐隐透出一丝傲气。 我神色一动,抬起头看他。 “沉爱卿,你跟朕太像了。”他叹了口气,对上我的目光:“朕看着你,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陛下不用这般可怜臣。” 他一听,又大笑起来,引来了在殿外侯着的老宦官的注目。 “沉爱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朕真是没有看错你。”他缓缓抬起手,艰难地抹去眼角笑出的泪:“你也算是陪了朕这么多年,朕送你最后一句话。” “趁早回头,不要步朕的后尘。” “陛下说笑了,”我深深弯腰,作了一揖:“像我们这样的人,何来回头一说。” 说完便转身离开。 没走两三步,殿内便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哑哼曲声。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出来时已是入夜,冷月高悬,寒气渗入衣襟。 “大人,回府吗?”寒蝉替我披上披风。 “去郡主府。”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