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延年“哼哼”一笑:“有老虎呢。” 霍光和田延年都看向张安世。 张安世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微妙。 刘贺下了马,毫无架子地坐在假山石上,那是桂宫中的高地,但也高不出多少,看不清全貌,只能平视一片苍莽的高树绿影。底下四处依然传来兽吼、人鸣,不久前还有一头野猪差点冲撞了圣驾,他一边躲,一边大笑,让安乐不知道该不该让人赶紧把野猪杀掉。 他这二十多天来的狂悖谋划来到了终局。 直到这个时候,自安乐往下的昌邑旧臣都还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要刺杀大将军,为朝廷剿除奸凶、拨乱反正。他们认为,大将军一定会露出他的爪牙,那时候,便是名正言顺反击的开端。 在刘贺眼中,事态如果那样发展,倒不是坏事——只不过,他认为更有可能发生的是大将军露出来的爪牙过于锋利,而他身边这些被官位、名声、珠宝甚至马蹄金掩盖了眼睛的臣下,则根本不堪一击。 可他不认为自己欠了任何人。 毕竟,他已经把自己都献祭了,未来只有长天和永生,还有什么亏欠可言? 其实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计划的。他焚膏继晷、日以继夜地让不同人发不同令,二十多天,发令一千多次,就是为了检验大汉朝廷到底能不能被撼动,试探大将军的根系到底有多深。可他越来越有一种感觉,为此还去观了星象,星象告诉他同样的结论——那就是,直到霍光死的那一天,他这个皇帝才有一点动弹的可能。 在那之前,刘贺再也不能像在昌邑国一样自由散漫,一心扑在自己渴望的东西之上。 甚至有可能发生无数的事情,让刘贺无法迎来自己想象中的终局。 那日在孝昭帝平陵,长乐卫尉邓广汉在先帝墓里一番愚行,不仅让刘贺愤怒,更让他忽然惊醒一件事:那就是,死人在生者的世界里,终究是脆弱的。所以他决心:要不除掉可能威胁他死后安宁的人,要不除掉这条漫长道路上的错乱旁枝。他最终发现,能惊扰安宁的人不可卒除,遍布世间,哪怕真灭了一个霍光,也会再出现张光、王光。他还发现,最安宁的路就是最短的路,只要一步能走完,便绝不会迷失。 所以他决定一步踏进终点。 最大的遗憾当然是陵墓还没开始动土,它的规格、形制、内部构造,都不得而知,但想来和平陵应该是相似的。他还留下了完整的《筑墓赋》在少府,只要新继任的大司农不存心从中作梗,就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做。至于随葬器物,在昌邑国时已经有满库珍宝,再加上在短短时间之内,所有能搜刮来的好东西,他都已经备好了。 有汉以来,除了高祖和武帝,其他龙脉大都寿祚不彰。所以刘贺这么一算,虽然短促,却也感觉无妨。从五岁开始他就全心全意投入到另一个世界当中,加上长日长夜,仿佛活了旁人双份的时间。 能以皇帝礼制结束一生,已经超出他原来的想象。 要说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第一是那龚遂,但他已经被摘了出去,该和这整件事情脱清了关系。事毕之后,希望他能看明白刘贺的意思,帮助他恢复刘髆这一脉的宗法传承关系,不至于到了黄泉之下,还得认个不认识的人作父皇。 第二则是那比自己还小的“母后”。刘贺这人从不愿意担待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上官算是个例外。但他觉得自己该带她看的也看了,能做的也做了,便就此放下,不再提起。 最后,便只有等待。 霍光等人都骑着马,在他们人到之前,大地就会响起“嗒嗒”“嗒嗒”,刘贺在风声中捕捉这样的声音,手里把玩着一颗琥珀卧虎,红色的,像一粒血 。 时间比刘贺想象的还要久。 最后,是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侍臣跑到假山下,几乎摔倒在地,急着说:“大将军他们要出宫了!” 刘贺停了手指动作。“法驾呢?” “羽林骑正在将法驾推开。” “混账!这是冲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