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步步走来,从头再看,却是甘之如殆,心甘情愿。 若没有容娡,这人间将了无生趣,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她不在身边。 无论如何,他都想让容娡好好活着……哪怕自己去赴死。 —— 容娡这次重回丹阳郡,才知道她当年为了躲流民爬上的那座山,叫做槃桓山。 当年她一心扑在谢玹身上,成天算计着要得到他的人,根本无暇留意旁的东西。 而今得偿所愿,故地重返,自是万般滋味浮上心间。 近来战事频繁,原本香火旺盛的云榕寺,如今人迹寥寥,容娡乘马车上山时,一路上没遇见几个香客。 山下草木葳蕤,枝梢树叶上朝露晶莹。 晨风阵阵,车帘轻晃,容娡素手抚开帷帐,走下马车,身上的裙裾被风吹的泛起一道道涟漪。 容娡走了几步,在白芷的陪同下,站在通往寺中的长阶前,思忖一瞬,偏头对白芷道:“我们下车,走上山罢。” 白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解道:“娘子?” 一步一步,迈上石阶,往往是有求于神佛的虔诚信徒才会做的事,容娡并不是一个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的人,白芷一时没太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容娡侧目看向她,神色温和,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定。 “我知道。只是……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就当是祈福罢。” 白芷哑然失声,觑着容娡的神情,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一阵难受。 她用力点点头,抛下马车,陪着容娡,一同踩着石阶往山上走。 长阶三千,漫漫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到寺里时,天气晴朗,青山远黛,春风和畅。 容娡问过静昙,在寺中的祈愿树下寻到谢玹。 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卸下肃杀的玄甲,换上霜色的宽衣博带,隽长的身形,宛若簪星曳月,与佛寺清雅幽静的环境融作一体,却又格外凸显。 仿若天地间所有的华光,皆凝集在他一人身上,一下子便攫取了容娡所有的视线。 容娡来到时,谢玹正背对着她,往树上系着许愿牌。 系完后,他转身看见她,面容明净,未见病容。 这人似是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神情没有半分意外。 “你来了。” 容娡眼睫轻轻一颤,心下一阵阵泛酸,难受的厉害。 她忍住情绪看,慢慢迈步走向他。 “我好想你。”她吸吸鼻子,眼眶中泪花打转,双臂张开,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形状,“很想很想。” 谢玹的瞳仁剧烈地晃动起来。 容娡走到他身畔,几乎不用看,便知他许了什么心愿。 但她还是抬头看了过去。 新挂上的那个祈愿牌上写着:“容姣姣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耳边同时响起他清磁的嗓音:“愿我的姣姣,逢凶化吉,岁岁安康。” 容娡眼中蓄着的泪当即便落下来了。 她转头去看谢玹,泪眼婆娑,视线里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他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若是做了皇后,还如这般孩子气的爱哭,”谢玹略显无奈的叹道,“那可真是让礼官贻笑大方了。” 他的手指很冰、很凉,冰的她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阵战栗。 容娡知道他这是在为她铺好日后的路,心中钝痛,眼泪无法遏止地落得更凶。 一见到谢玹,她便控制不住,连带着佯作不知他中毒的伪装,都维持不下去了。 见状,谢玹神情微顿,只好用袖口给她拭泪,垂眉敛目,语气似叹非叹:“这么多眼泪。” 容娡不知他从她的反应中瞧出什么没有,总归她从前也爱哭,索性也不忍了,恶狠狠地扯着他的袖子擦眼泪,哽咽道: “要做皇后,也只能做你一人的皇后。我容月姣素来眼高于顶,只会爱慕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旁人皆不及你好,可入不了我的眼。” 谢玹的动作顿住了。 他整个人宛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泪珠不断从容娡的眼中掉下来,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好去抓他冰凉的手。 抓住了,便狠狠地握住,像是怎么都不愿松手,哪怕他的手冰冷而毫无温度。 谢玹迟钝了一瞬,乍然回神,用力反握住她温软的手,牢牢回握住。 即便如此,他仍控制住了力气,将手劲控制在不会伤到容娡的范围内。 容娡察觉到,越发泪如泉涌。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