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身影甫一离了酒肆,吓得腿软的堂倌已经撑不住,瘫坐到地上。 不等他擦尽额头的汗,忽然听得那道冷淡如霜的声音又拂回耳畔:“对了,还有件事。” “——!?” 堂倌险些吓得暴毙,左右僵转着脑袋,却找不见那名女子身影。 他只得哆嗦着问:“贵人还请吩、吩咐。” 安静许久。 炙焰红砂之上,被烤得炎炎扭曲的空气里,像是浸入一袭淡淡的雨雾。 凉意,哀意,又掺上几丝缱绻的湿潮。 “你们这儿……有棺材铺吗。” - 酒肆里那会云摇便有所察觉。 等她事后去往还凤城,这一路上不曾断绝的追杀就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之前酒肆角落留下的那两位客人,多半是冲着在那个什么悬赏榜榜首来得。 云摇没什么所谓。 她的奈何剑下是不渡无罪之人,但也不吝送走些专来寻死的鬼。 不知杀退了多少拨人,这般停停走走,耽搁两三日后,云摇终于看见了坐落在被狂风卷起的炙砂间,那座还凤城影绰模糊的轮廓。 这一路上云摇都有些迟疑。 不知当年的“云摇”与慕寒渊是如何相遇、慕寒渊在这魔域里又是何身份,她进来之后便没得选,只能循着这段记忆里的云摇,重历一遍当年之事。 只是七情之海中,愈是情绪极致的,记忆光团愈是大。一旦沉入其中,也愈是难以脱离。 而将她一并拉进来的那个…… 云摇至今只要一闭眼,就好像仍能感觉到那颗太阳似的光团将天地映得一片炽白。 她甚至觉着,用“光团”这种词形容,实在有辱它的浩然可怖。 云摇根本无法想象,像慕寒渊那样七情不显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七情之海里有这样一段记忆——就仿佛只这一段记忆,就已吸纳走了他人生里全部至深至切的七情六欲。 ……绝不仅仅是恐惧,即便恐惧一般就是世人七情之海中最极致的情绪。 但那样磅礴到可怖的,不会是。 踏入还凤城前,云摇一直都是这样笃信的。 直到城门内,她看到了那场盛大的祭礼,还有城中祭台最高处,那个被缚在满是铁棘的绞刑架上,衣衫已被新旧的血层层叠染得尽红的…… 少年“恶鬼”。 一柄刻满血色符文咒印的长枪,当胸洞穿。 它冰冷地横贯过他的心口,将他悬刺在那高耸的祭台刑架上。 鲜血从少年身前淋漓洒落。 而祭台下,欢呼、祷告、祈愿,城中的老人们激动地流泪,孩童大笑着手舞足蹈。 那像是一场灭世前的狂欢。 刑架旁,不知是巫祝还是神婆的一身褴褛的祭礼主持捧着咒书,随着祭台下一潮盖过一潮的高呼,将那一根根刻着符咒的长锥,如凌迟地深楔进那少年恶鬼的每一根骨头。 云摇僵在身旁狂潮般的呼声里。 她来迟了。 第八十一根长锥,正扬起一道刺目的血花,洒下长空,钉穿了少年恶鬼苍白脆弱的颈。 “砰。” “砰……” 身周祈愿祭礼的呼声没顶。 云摇闭上眼睛。 即便不去看,她也全都听得到,前面每一根长锥钉下,他血肉被撕裂、骨头被压碎、麻木又穿心的痛叫他生复死、死复生的动静。 怕什么阿鼻地狱,比他的人间不过如此。 “娘亲,他已经死了吗?” 云摇睁开眼,望向不远处。被炙砂吹得破败的巷角,十三四岁的瘦弱的小姑娘拽着自己母亲的衣角,害怕地躲在她身后,只敢偶尔看一眼祭台的最高处。 “死了,但还会活过来的,”妇人蹲下身,望一眼高台,她警惕又忌惮地露出厌恶的神色,“那是个怪物,是杀不死的。” 小姑娘胆怯地问:“可是他看起来好疼啊,不可以放了他吗?” “当然不行!”旁边瞎了一只眼的老者听见后尖声,“这种不死的怪物就要一直杀!只有叫他这样半死不活,他才不会作恶!” 有人附和:“何况要没了他,这祈天祭礼的祭品怎么选?谁家想倒霉。” “呸,恶鬼,死上万次也是活该!”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