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他的脸。 是他,和一年多前相比没有多少改变。 “你学会抽烟了?”我问道,就像一个老朋友的关心。 “抽了有段时间了。”邱凌回答的口气,也像对老朋友的语调,“总要有一两个坏习惯,来搭配我现在的身份吧?”他自嘲地说道。 “烟雾燃烧时释放着3800多种化学物质,绝大部分对人体有害。尼古丁只是其中的一种,但是它也是烟雾中最主要的成瘾源。”我娓娓说道,并和他一样背靠在树上。 邱凌点头,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他补充着我的话语:“吸入烟雾后,尼古丁只需要7.5秒就可以到达大脑,使吸烟者感到愉悦与松弛。它可以让中枢神经先兴奋而后将之控制,进而演变成一种绑架,从而俘获吸烟者的神经。” “是,尼古丁在血浆中的半衰期只有30分钟。”我如同接力般再次接过他的话,“也就是说它的绑架时效只能维持这30分钟。当尼古丁低于稳定水平时,吸烟者便会感到烦躁、不适、恶心、头痛,并渴望再吸一支烟来补充尼古丁对神经的作用。” 我顿了顿:“邱凌,作为一位具备足够自制能力,也清楚尼古丁危害的心理学学者,你难道不觉得有了烟瘾,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吗?” “沈非,我想我先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观点。”邱凌将手里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并缓缓吐出,“在我的世界里,伦理道德与社会常理,早就不复存在了。之所以选择连环谋杀那么极端的方式来改写我的人生,更多的时候,我不过是想让自己变得彻底没有退路。那么,在你看来应该觉得羞耻的烟瘾,在我看来,又能算啥呢?并且,”他又吸了一口烟:“并且之前的我,和你一样,将尼古丁对神经的作用,想当然地认为有多么可怕。我们通过书本知悉的那些所谓的上瘾,宛如洪水猛兽。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吸烟者没有香烟时候的症状,诸如烦躁、不适、恶心、头痛等这些,其实都只是学者们骇人听闻且不负责任的胡乱撰写罢了。甚至,我还可以认为,这是那些无法自制,将这浅浅上瘾恶习给戒除的烟民,故意编造的理由。”说完这些,他将手里的烟头弹出,红色的光点在空中飞过。 “邱凌,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病人,她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嗜好,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她告诉我,最初,这一癖好只是她姐姐有,她想要姐姐戒除。但姐姐说无能为力。于是,她让自己也成瘾,打算身体力行地示范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最终,她有点苦恼地告诉我,她并不能成为姐姐的表率。”我冷静地说道。 “是吗?沈非,你的病人能和我相提并论吗?不过,有一点我承认,我确实是没有自制能力的。因为自制能力在我的世界里,是个悖论。嗯!这话可能别人听不明白。但是,你——沈非,是明白的吧?”邱凌应该在微笑,但帽子下的他,遁形于黑暗中,无法被我识破。 “古往今来,玩火自焚的确实不在少数,这点……”邱凌耸了耸肩,“这点沈非你倒是没说错。我们也不说太远的,此时此刻,在这晨曦岛上,就有一位把自己当作普罗米修斯的盗火者。他将自己幻想成神圣的救世主,冒着随时被火焰焚烧成灰的危险,试探着火焰深处他想要的真相。” “咦!你说的是哪位呢?”我顺应着与他对话,知道这是他一贯使用的伎俩——逐步引导,并将我带入他想让我深陷的巨网。所幸,我早已熟悉,并不再为之情绪肆意波动。 “沈非,你不是无所不知吗?”邱凌又开始了对我的嘲讽,“海阳市最权威的心理咨询师,有头脑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你身边居然还会有你没能看穿的人吗?” “和你比起来,我有太多的未知。就算是现在,诱惑着我走到你面前的原因,实际上也只是你终于答应回答我某个问题而已!”我不再用针尖对抗他的麦芒,而开始了迎合。 “是吗?”邱凌应着,“那么,你想要知晓答案的那个问题,是关于谁呢?” 他放缓了语速,声音从夜空中飘来,宛如乳燕轻轻地呢喃:“是文戈?还是乐瑾瑜呢?一个是你曾誓言一生一世的亡妻,一个是为你一夜白发的红颜知己。” “嘿嘿!”邱凌的语调瞬间升高,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你如何取舍呢?沈非,你如何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取舍呢?你又该如何面对呢?” 第六章 灯塔 她万分害怕,却又不敢出声,透过地下室的门,收集到了父亲的嘶吼声与最后的怒吼,也收集到了母亲的喘息声,与慢慢渗入地下室的黏稠血液。 飞花 我曾经反复地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文戈穿着白色的长裙,在海边缓步向前。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让我揪心。她思想海洋里的无法承受与逐步崩塌,没能被我洞悉,她只能默默应对。 海风吹来,繁星下,是她飘舞着的衣衫与发丝。她扭头,眉目间尘世暗淡,浅笑下忧伤深锁。我想向前狂奔,想拥她入怀。可惜的是,我的肢体僵硬,我的呼吼无声。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