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一滴墨落下,在宣纸上渲染一片,而紧接着笔尖也随之落下,寥寥几笔,坐在他对面老妇的面部轮廓已经跃然于纸上,似乎勾勒出了她半辈子操劳后留下的风霜。 世间有三物,乃是天、地、人,天在宇宙之上,地在尘土之下,人则拿起了画笔,于是,世界上有了万物。 吴道子苍老的手扶住帽檐,和周围所有的人一样,看着他的画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作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止画了面、画了皮,也同样画了骨,画了心。 这样的人物,不出3年必成大器,而如果现在不毁了他……那么,将来只会慢慢被他毁掉。 吴道子慢慢攥起拳头,枯干的眼皮低垂着,阅历让他喜怒不行于色,哪怕是……决定一个无辜的生命是否应该消失。 蓦地,一个弱弱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不仅打断了吴道子的思绪,也让皇甫轸住了笔。 “……皇甫先生,可否打断一下?”小厮突然的一句,打断了整个意境,硬生生将这位画师重新拽回了人间。 他转过身,将笔重新放下,然后双手接过小厮弯腰递过来的信笺。 信笺上是素雅的簪花小楷,画师仅仅是看了一眼名字,眼神里就带上了一丝欢喜。 这一丝笑,就如同那冬日冰雪消融,露出那预示春日将近的艳色,惊艳了那漫山遍野。 “诸位,抱歉。”他的声线如同古琴上的最低音,被撩动时发出了悠长的回音,他攥着手中的信件,刚想要说什么,立刻就被围观的百姓们用善意的哄笑声打断。 “是家中女眷的信件吧。”大妈小心翼翼捏着自己还没干透的话,一边打趣着这个有些无措的后生,他们看着皇甫轸面红耳赤,不停的对着周围的人作揖,之前的疏离感消失殆尽,就像隔壁读书读傻了似的木讷书生。 而事实好像也的确是这样,皇甫轸拿着信,匆匆忙忙回到客栈房间内,脸上还带着没退下去的红色,他凑到窗边看了一眼,确认跟他来的小厮没有进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笺。 他憋了一口气,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脸颊上的红色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来愈深。 皇甫轸看到最后,舒了一口气,没有影响的躺在了卧铺上,然后把信笺蒙在脸上。 他的未婚妻要来看他了。 真好,他想,等她过来之后,就可以带她看看洛阳是什么样子了,带她看这里的铺子里有卖什么好吃的、脂粉是多细腻,带她看街头杂耍的艺人……什么都想给她看,都想让她知道。 想到这里,皇甫轸猛的坐了起来,这个风雅而稳重的画师,终于露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毛躁。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