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酒味,宛如饮品,透着股花瓣的清香,像是在喝浸过花的清晨露水。 但酒劲极大,基本半盏就醉,何况是没喝过酒的窦氏。 窦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季晓兮吓得一哆嗦,菜掉进碗里,“叔?” “没事,我没事,你吃你的。”窦氏摇摇晃晃。 他没丝毫醉酒的感觉,但眼神莫名朦胧模糊起来。 他努力眨巴眼睛去看蔡甜。 “我想问你一句话。” “……好。” 窦氏是被家人卖进宫里的,从小就在尚衣局跟着师傅学做衣服,从来没做过不该有的梦。 他人生前十几年,脚踏实地,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就想着存些银钱,等到了出宫的年龄,他就拿着钱开个自己的小衣服铺子,然后找个品行端正的妻主成家生女。 朴实的愿望,却毁在了先皇的一场醉酒。 窦氏当时死了的心都有了,既恨又怕。 恨先皇,怕先君后。 谁人不知道那是个善妒的疯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这事,自己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窦氏花了几乎全部的储蓄,终于买通起居郎疏通关系出了宫。 身上已经没有更多的银钱了,是师傅的夫郎接济他,帮他在望水巷租了个小院子,让他给裁缝铺子做做衣服什么的。 从知道自己有孕起,窦氏觉得天都是灰色的,阴沉沉,像大雪来临前的征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窦氏感觉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已经逼近他发梢,随时都会掉下来吞噬他。 一个十六七岁,没有妻主没成家的男子,突然有了身孕…… 窦氏都不敢想象自己将来要怎么活,前路无论如何去看,都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光亮寻不到未来。 他想,他也许会死在临盆那日。 他每日重复地活着,静静地等待头顶的大雪将近,静静地等着自己被暴雪所淹没。 直到忽然有一天,一个老爷子从他面前经过。 对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的长相,像是在确定是不是他,然后“哎呦”一声,缓慢地,扶着地,伸直腿,倒在他面前。 窦氏,“……” 窦氏径直走了过去,是老爷子伸手拉着他的衣摆,说,“你倒是扶我一把啊,没坏处的。” 窦氏的人生也只能这么坏了,再坏不过就是一尸两命。 他认栽,把老爷子扶起来。 这一扶,像是打开了一个契机。 寻常的日子变得幸运起来,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头顶层层叠叠的铅云掰开一丝缝隙,将光照了进来,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跟活的希望。 这缕光,就是蔡甜。 隔壁突然多了个模样冷艳又好看的女子,言谈举止皆透着股贵气,窦氏一时自卑到不敢出门遇见她,怕她笑话自己,怕她看不起自己,但又忍不住去偷偷注意她。 窦氏始终记得,是蔡甜主动上前敲门,问他借了把尺子,说她想当个夫子,但没有教书的经验,书院里不要她。 窦氏立马道:“没事没事,等我这个孩子生出来,给你教,随便教,等你有经验了,就能进大书院当夫子了。” 蔡甜似乎笑了一下,微微颔首,“多谢。” 从他临盆到生产,到梁夏一步步长大,站在他们父女身边半步不离的人,始终是蔡甜。 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蔡甜站在前面,将他们父女护在身后。 她从一身贵气的紫衣,慢慢换成普通的麻衣,从头簪羊脂玉,变成头插坏了的笔杆。 她过的一日不如一日,梁夏却像是她田里精心养出来的嫩苗,一年赛过一年的茁壮翠绿。 饶是生母,也只能这般好了。 这份恩情,窦氏不知道怎么报答,直到他发现蔡甜不会做饭。 蔡甜这人好像有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唯一不会的,便是下厨房。 窦氏见她日日馒头泡盐水,咬咬牙,主动请她来家里吃饭。 两人的关系,好像是初遇时便拉近,又好像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在一桌三碗六双筷子的日常碰撞里,慢慢靠近。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