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世子木然回头,便见来人是个老年文士,两鬓已霜,神色肃穆,双眸正紧紧注视着自己,其中不无悲悯怜惜。 是蔡先生。 他的授业恩师。 被那双熟悉而亲切的眼眸注视着,废世子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身边被伤到的人也太多,局势转换之快,更令他应接不暇。 还未反应过来,事情便发生了,还没来得及应对,事情便结束了,不等他回过神来,来自老父的无情惩罚便随之而来。 他无从反抗,也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挨打,然后逐渐沉入深渊。 目光茫然而无措的看着面前老者,废世子惘然叫了一声“先生”,手中佩刀掉落,再难支撑一般,猛地跌坐在地。 蔡先生却不曾理会他,快步上前去将满头冷汗、魂飞天外的大夫搀扶起来,由衷致歉道:“先生以岐黄之术生死肉骨,不想此子激愤之下如此无礼,着实冒犯……” 大夫脑门上的冷汗还没散去,心知是捡回了一条性命,若非面前这老先生前来阻止,自己此时只怕已经上了黄泉路。 他能在吴王府里当差,自然不是傻的,知道废世子决计不可能因此受罚,也不会去找麻烦纠缠不休,勉强笑了一笑,躬身向面前老先生致谢。 蔡先生忙道不必,再三向他致歉,又赠他百金,以偿其屈,最后亲自将这大夫送了出去。 他再回来的时候,废世子已经被仆从搀扶起,目光濡慕的看着他,哽咽着唤了声:“先生。” 蔡先生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去书房说话。” 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将仆从们遣下之后,他二话不说,劈手一记耳光将面前弟子的脑壳打歪。 废世子身体一侧,怔楞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惶然道:“先生……” “混账东西!”蔡先生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你都办了些什么糊涂事情?!” 废世子脸上涨红,不敢同老师对抗,又知他识见深远,非同凡辈,自己现下深陷泥潭,此时不去求教,更待何时? 他定了定心,躬身向蔡先生深深一礼,整理过思绪之后,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与蔡先生听,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糊涂,糊涂!” 蔡先生听他说完,连声喟叹,恨铁不成钢道:“长彦,我向来见你温文知礼,何以事情到了身边人身上的时候,便糊涂至此?” 他正襟危坐,以为废世子讲学时候的郑重道:“我问你答,无需顾忌其他!” 废世子恭敬道:“是。” 蔡先生道:“马华耀贪功冒进,贻误军机,致使二十万将士苦攻江州不下,是否有罪?” 废世子听得心头猛颤,合一下眼,痛苦道:“有。” 蔡先生冷冷道:“该当何罪?!” 废世子道:“当斩。” 蔡先生道:“军队是什么样的地方?令行禁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不必说是在征讨江州这样的关键时刻,吴王下令攻城,何过之有?” 废世子黯然道:“无过。” 蔡先生点点头,又道:“为平稳军心,营中向无女眷出入,吴王妃在时如此,常山郡王妃更不曾破例,嫡母与弟妹如此表率,谭氏何以身入军中,咆哮帅账,逼杀谋臣?!” 废世子无言以对,嘴唇嗫嚅良久,终于痛苦道:“父王已经下令刑杖内子,先生便勿要见怪于她了……” “吴王杖责此妇,是她罪有应得,既知有错,便该悔改,勿要见怪四字,又从何说起?!” 蔡先生猛地击案,厉声道:“谭氏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受刑之后,你可曾问责于她?她可知自己错在何处?是否曾去吴王处请罪,是否去同许先生行大礼致歉?!” 废世子冷汗涔涔,勉强分辨道:“内子已经知错了,我也已经在父王面前请罪,一日三次去探望许先生……”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