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宫的变乱并不曾牵连到宫外,威宁侯夫人周靖仍旧从容,每日料理府中诸事,得了空也会返回娘家去宽抚幼妹几句——父亲出征在外,情郎也随军出征,周三小姐一个人留在府里,颇有些孤苦伶仃的意味。 此外,她还有一桩要事要办——已故周夫人的忌辰就要到了。 往常这个时候,周太尉都会亲自为亡妻筹办忌辰,但现下他出征在外,下落不明,皇太子妃身在宫中,这事儿便得着落到周靖和周萱头上了。 西凉战场上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太尉周定方生死未卜,再加上近来皇太子同皇太子妃夫妻不协,对于此次周夫人的忌辰仪典,京城的勋贵和望族都持观望态度。 但皇帝率先对周家表露了善意,降旨褒赞已故周夫人的德行,盛誉周太尉的功绩,甚至大开皇恩,赐封周三小姐为安乐县主。 亲王之女才能得封县主,周三小姐以臣女之身得此殊荣,周家恩遇之隆,可见一斑,消息传开,饶是周太尉仍旧下落不明,周家门前也是眼见着车水马龙、热闹起来。 或许苦难的确会磨砺一个人,再度见到周三小姐之后,满京城的贵妇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诧,少女的娇柔与稚气被家族变故打磨掉,留下的是坚毅与从容,迎来送外时,言行举止分外得当。 从前周家女百家求,是因周家门第煊赫,且前边两位小姐嫁得好、当家主母做得好,这会儿眼见着周三小姐经事之后,倒有了几分前边两个姐姐的凛然风范,且姿容绝世,尤胜前边两个姐姐,便觉得只冲着这个人,也很值得娶进家门了。 周夫人已经辞世,长姐如母,便有人悄悄问周靖,对这妹妹将来有什么打算。 周靖唉声叹气:“她是铁了心要跟薛家公子了,我力劝不得,原本想着怎么都要叫他们分开的,没想到爹爹身陷战场的消息传来,薛家公子二话不说便奔赴西凉,这样情深义重,我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说话的夫人也只能往好处劝:“那位薛公子这样有心,若真是能寻到太尉,一道还军,倒也是桩美谈。” 这一席话传出去,众人便知道周三小姐是一心要等心上人回来的,遂不再提姻缘之事,尽礼之后,辞别归府。 这一日周家宾客如云,等周靖处置完诸多事项,同小妹辞别,折返回府,已经是月上中天,子夜时分。 她有些倦了,以手支颐,细细思量近来姐妹三人所走得每一步是否出过纰漏,听见马车外侍从同巡夜的卫戍表明身份,也未曾动一下眉头。 威宁侯府到了,周靖定了定神,扶着侍婢的手下了马车,自有仆婢手提羊角灯前边照路,陪嫁嬷嬷便在这时候迎了上来,低声道:“侯爷还没回来呢。” 今日是先周夫人的忌辰,威宁侯作为周家女婿,必然也是要去的,午间用膳叙话之后,同僚有事来寻,威宁侯打发人同妻子说了一声,便一道离去。 男人官场上有事要做,周靖从不干涉,只是这么晚都没回来,倒叫她眉头微动。 周靖抬手揉了揉额头,道:“八成是同僚宴饮,吃酒去了,留个人在门口守着,再叫厨房温着醒酒汤……” 侍从领命应声,周靖也没有多想,回房梳洗之后歇下,第二日清晨才知道丈夫昨晚一夜未归,到这会儿都没个消息。 周靖眼眸闭合,淡淡道:“差个人去打听一下,看他昨晚跟谁一起吃酒。” 仆婢应了一声,刚走出去没多久,便有人来报信儿:“夫人,侯爷回来了!” 来人目光在周靖身后柳氏身上不经意的一扫,声音更低:“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要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毕竟前边有过一个柳氏,夫人也没什么生气,再带回来一个也没什么,可昨天是夫人生母的忌辰啊! 因着这个日子,近来周靖衣衫发饰都不用艳色,柳氏取了一对儿水晶打磨成的海棠花钗,小心翼翼的帮她簪上,听那婢女这样回话,她心头一颤,手掌随之一抖,花钗勾住周靖发丝,不轻不重的扯了一下。 柳氏吓了一跳,唯恐侯夫人迁怒到自己身上,倒抽口凉气,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周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听见她抽气的声音,还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柳氏不敢吭声,福了福身,却见侯夫人仍旧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等待自己回话。 她抿一下嘴唇,低声道:“您别生气。” 周靖听得笑了,好像是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我为什么要生气?”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