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记忆实在是多而庞杂,有些东西再追溯得久远一些,他甚至没法记得一丝不漏。但有两个人的身影在他脑海当中,自始至终都在映照得愈发清晰鲜明。 一个是十七岁时候的少年晏欺,另一个便是被他整整遗忘了十六年之久的血脉至亲。 一个人的存在……究竟要低微到一种什么程度,才至于最终遭受如此残暴狠戾的对待,都无人忆及曾经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呢? 薛岚因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当年那些刻骨锥心的怒与痛,以及血液迸发时的悲怨与狂暴,放到现在来看的话,反而平白罩上了一层接过一层的迷茫。 如易上闲所言,他该是恨的。可他现在反像是一个被硬套上一圈记忆的假人,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是虚的,至于该动手做些什么,他根本没力气去想。 薛岚因缓缓翻了个身,沉重的铁锁叩击在身下单薄的木榻板上,说不出的一串压抑闷响。 他刚闭上眼睛,前方的纸屏风偏又是一阵揩过风的一开一合。这一回,是那方才唤程避的青年又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 “喝药吧。”程避道,“喝完了我也好去歇着。” 薛岚因没搭理他,拧着眉头又是一个翻身,像条锅里炸烂的咸鱼。 程避自然不是个温柔的主儿,三两步踏上前去,捏着他的鼻子就将药碗抵着唇缝里灌。薛岚因一个翻腾没能挣开,硬让他倒得满脸都是热烫的药汁儿,汩汩沿着侧脸淌落下来,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草腥味道。 好不容易一碗药汤喂得完了,薛岚因一条狗命也给生生剜去了大半,程避就从兜里掏出一块抹布给他擦嘴,边擦还边道:“你倔什么?我师父救你回来,你倒摆起架子来了?” 薛岚因整个人被捆在铁锁结界里,一时动弹不能,便也只能由着程避对他胡作非为。可是转念一想,这人口口声声唤易上闲一句师父,正说明他并不是长行居里的普通家奴。 既然不是普通家奴,那对晏欺眼下的状况,多多少少得有一分了解。 因而薛岚因识相不再偏执,倒是难得温温缓缓开了道嗓子,问他:“你是……易上闲的徒弟?” 程避面无表情道:“关你什么事?” 薛岚因眼里没什么光,只涩声道:“行行好,问你打听个人。” 程避冷道:“你又要问你师父的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认识……” “不,你一定见过的。”薛岚因伸了伸手,试图与他努力比划些什么,“他大概比我矮那么一些。很瘦一个人,不怎么爱说话,脾气也和你师父一样冲……” “不认识。”程避摇了摇头,仍是道,“整个长行居里,就数我师父最难说话,还有谁能与他顶撞的?”M.iyigUO.neT